第219章 玄旌立秦-《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安定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生存的紧迫感稍稍缓解,一个更为深远的问题便摆在了这支孤军面前——名分。

  他们不再是晋朝的北府军,也不是流寇。他们占据一城,拥有近千人马,需要一个名号来凝聚人心,更需要一个明确的旗帜来在这乱世中立足。

  县衙大堂,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凝重而疲惫的脸。老魏、慕容月,以及几位在突围和夺城中表现突出的都尉、老兵,皆聚集于此。

  老魏第一个站出来,声音粗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事已至此,我们得有杆大旗!弟兄们跟着您杀出长安,夺下这安定城,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待着!请您领头,给我们个名份!”他单膝跪地,抱拳道:“这乱世,有刀有粮有城池便是王!请您称帝!”

  “请将军称帝!”几名激进的军官也随之跪下,眼中燃烧着从龙之功的渴望和乱世求存的疯狂。

  陈衍端坐于上,肋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缓缓摇头:“称帝?称什么帝?晋帝仍在建康,虽弃我等如敝履,然其名份仍在天下人心。我等若贸然称帝,便是天下共诛之国贼,届时北魏、夏国,乃至江南,皆可名正言顺讨伐,我等这点微末力量,顷刻间便为齑粉。”

  他站起身,走到堂下,将老魏扶起:“诸位兄弟之心,我陈衍明白。但我们不是要自寻死路,而是要在这死局中,杀出一条生路!”

  慕容月适时开口,声音清冷而理智:“夫君所言极是。称帝绝不可行。但我们确需一个名号,一则安内,凝聚人心,明确尊卑统属;二则攘外,与诸胡交涉,乃至与江南周旋,皆需有一个身份。”

  “那…那该如何?”一名都尉茫然道。

  陈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等皆出自晋土,虽被遗弃,不敢或忘根本。此地乃故秦之地,我等暂栖于此,是为延续晋祚,镇守北疆,护佑一方生灵。”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我意,可暂称‘王’,而非‘帝’。国号…便称‘北秦’!”

  “北秦?”众人低声咀嚼着这个词。

  “北,示我等所处之地,亦不忘北伐之志!秦,既指这片土地,亦喻坚毅悍勇之意!称王而不称帝,是向天下表明,我等非为篡逆,仍是晋臣,只是晋廷无力北顾,我等不得不自立屏藩,以待天时!”陈衍的声音铿锵有力,“此旗号,进可攻,退可守,留有余地。”

  堂内一片寂静,旋即,众人眼睛亮了起来。

  “北秦…北秦王!好!”老魏猛地一拍大腿,“这个好!不是造反,是替朝廷守着北边!这话传出去,谁也挑不出大毛病!”

  “对!咱们是北秦王!不是皇帝!”

  “愿奉将军为北秦王!”

  这一次,所有人的跪拜更加整齐,心意也更为通达。这不是盲目的拥立,而是对一个符合现实利益和政治智慧的策略的认同。

  陈衍看着跪倒的众人,心中百感交集。从现代的灵魂,到北府小卒,再到被遗弃的孤臣,如今竟要被推上一方诸侯之位。这不是他想要的,却是命运和现实一步步逼他走上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推辞。此刻的推辞就是矫情,更是对这支队伍的不负责任。

  “好!”他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诸位兄弟信重,陈衍…便暂领此位!然有三事,需即刻明确!”

  “第一,北秦初立,一切从简!不建宫室,不设繁礼,所有用度,优先军需民生!”

  “第二,我等根基未稳,强敌环伺,所有人等,包括我在内,需时刻谨记,懈怠即是死亡!”

  “第三,”他目光锐利,“北秦之立,非为一家一姓之私利,乃为护佑随我浴血之兄弟,乃为保境安民,乃为…在这胡尘肆虐之地,存我汉家一缕血脉!若有违此心,天人共戮!”

  “谨遵王令!”众人轰然应诺,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三日后,一个极其简陋却庄重的仪式在安定县衙前的空地上举行。没有冕服,陈衍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明光铠,只是清洗擦拭过。慕容月立于其侧。

  台下,是所有能站立的士卒和部分闻讯而来的城中百姓。

  一面崭新的玄色大旗被升起,旗帜中央,以白色丝线绣着一个巨大的“秦”字,旁边一行小字:“晋北秦王陈”。

  陈衍——此刻起,已是北秦王陈衍——拔出那柄伴随他许久的环首刀,指天立誓: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我陈衍,今日立旗北秦,非为僭越,实为自保,为护民,为继晋祚于北疆!凡我臣民,同心协力,共抗胡虏!有渝此誓,犹如此柱!”

  刀光一闪,身旁一根木桩被劈为两段!

  “北秦!”

  “北秦王!”

  台下,士卒们以刀击盾,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呼声震天。许多劫后余生的老兵,望着那面玄色秦字旗,热泪盈眶。他们终于不再是孤魂野鬼,他们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名号,有了一个可以效忠的王。

  仪式虽简,意义却重。北秦,这个在乱世西北角悄然诞生的小政权,如同巨石下顽强生长的野草,带着血与火的印记,登上了历史舞台。

  陈衍望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将士和面黄肌瘦却眼含希望的百姓,心中沉甸甸的。

  王号已立,接下来的,将是更为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