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血战灞桥-《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南门的佯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北魏与夏军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号角凄厉,火把如龙,大批人马向着南门方向蜂拥而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陈衍站在城头,冷静地指挥着有限的远程武器进行最后一波倾泻。炮石呼啸,弩箭如雨,尽可能多地制造着混乱和杀伤,为东门突围的袍泽争取着每一分每一秒宝贵的时间。

  然而,佯攻终究是佯攻。当城下的敌军发现晋军的反击虽然猛烈却缺乏后续冲击力,且始终未见城门洞开、大军杀出时,很快便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骗局。

  “他们在东门!”有敏锐的北魏将领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嘶吼。

  大量的敌军开始如同退潮般,转而扑向东方!一旦让他们咬住突围部队的尾巴,王镇恶、沈田子他们必将陷入重围,凶多吉少!

  “就是现在!”陈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出城!缠住他们!”

  南城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陈衍一马当先,率领着数百名自愿断后的死士——主要是匠作营的工匠和少数伤势较轻、甘愿赴死的士兵——呐喊着冲杀而出!

  他们没有冲向敌军主力,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般,向着东南方向疾冲,目标直指灞桥!

  灞桥,这座横跨灞水、通往东方的咽喉要道,是突围部队的必经之路,也是敌军追击的最佳捷径。陈衍的目的再明确不过:抢在敌军大部队之前,占领灞桥,哪怕只是片刻,也要为突围部队争取到过桥的时间!

  这是一场自杀式的冲锋!

  数百人对阵如潮水般涌来的万千敌军!

  陈衍身先士卒,手中环首刀挥舞,凭借着改良甲胄的防护和一股必死的悍勇,竟然硬生生在混乱的敌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他身后的死士们红着眼睛,抱着必死之心,紧紧跟随。他们大多是工匠,并非职业战士,但此刻爆发出的勇气和决心,却丝毫不逊于任何精锐。

  慕容月没有留在城内,她骑着一匹瘦马,紧随在陈衍侧后方,用精准的骑射(她草原儿女的本能在此刻复苏)为他清除着侧翼的威胁。她的眼神冰冷,只有看到陈衍的身影时,才会闪过一丝波动。

  终于,他们以惨重的代价,抢先一步冲到了灞桥桥头!

  “占住桥头!结阵!死战!”陈衍嘶声怒吼,声音已然沙哑破裂。

  幸存下来的死士们迅速以陈衍为核心,在灞桥东岸桥头组成一个简陋却坚定的圆阵。他们将随身携带的最后几架神臂弩架起,长矛手在外,刀盾手在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毁灭性冲击。

  真正的血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北魏和夏军的骑兵如同狂暴的洪流,狠狠地撞上了这道单薄的人墙!

  刹那间,血肉横飞!

  长矛折断的咔嚓声、刀剑入肉的闷响声、垂死的惨叫声、战马的悲嘶声……瞬间将灞桥畔化作一片修罗地狱。北府死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圆阵被冲击得不断变形,岌岌可危。

  陈衍如同疯虎,浴血奋战。他的刀砍卷了刃,就捡起地上的武器继续厮杀。他的甲胄上插满了箭矢,嵌入了无数刀痕,若不是百炼钢的优良性能,他早已被碎尸万段。慕容月在他身边来回冲杀,箭矢射尽便用短刀搏斗,为他挡开数次致命的偷袭。

  “为了工匠营!”

  “为了陈匠作!”

  死士们发出最后的怒吼,用生命践行着他们的承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每一息都有生命消逝,每一瞬都像永恒。

  陈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只感到体力在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只知道,必须撑下去,多撑一刻,突围的袍泽就多一分生机!

  就在他格开一柄马槊,反手将一名敌骑劈落马下之时,斜刺里,一名北魏骁将突施冷箭!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穿透了人群的缝隙!

  “小心!”慕容月的惊呼声传来。

  陈衍下意识地侧身,但那箭来得太快太刁钻!

  “噗嗤!”

  箭矢狠狠钉入了他的右胸!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迅速染红了征袍。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名夏军刀手趁机猛扑上来,战刀狠狠劈向他的脖颈!

  陈衍视野发黑,已是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猛地从旁边扑来,重重撞开了那名刀手!是匠作营的老铁匠,他用自己的身体为陈衍挡下了这致命一击,战刀深深砍入他的肩胛,鲜血喷溅!

  “老魏!”陈衍目眦欲裂。

  老铁匠咧嘴想笑,却喷出一口血沫,轰然倒地。

  陈衍重伤,主心骨摇摇欲坠,圆阵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眼看就要崩溃。

  “护住匠作!带他走!”几名浑身是血的工匠咆哮着,如同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扑向敌军,用身体为陈衍争取时间。

  慕容月奋力杀到陈衍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泪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陈衍!撑住!”

  陈衍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看到无数忠诚的部下正在为他而死,看到灞桥对岸,似乎最后一批突围部队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地平线……

  他的任务…好像…完成了…

  这个念头一起,一直支撑着他的那口气瞬间泄了。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走!”慕容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与另外两名仅存的、伤痕累累的卫士,拼命架起昏迷的陈衍,不再恋战,向着灞桥西岸,向着来时路,跌跌撞撞地败退下去。

  身后,是依然在死战不退、用生命为他们断后的最后几名死士发出的最终怒吼,以及敌军汹涌追来的铁蹄声……

  灞桥之水,已被鲜血染得赤红。断后之战,惨烈至极,几近全军覆没。陈衍重伤濒死,但他们的牺牲,终究为那微弱的突围火种,换取了那一线飘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