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纸鸢泣血-《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

  陈衍高举的手臂如铡刀般挥下:“放——鸢!!!”

  号令如雷!数百名早已蓄势待发的童子军(多为12-16岁的北府军孤儿或军中子弟,身形轻巧灵活,被选为放飞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沉重的风筝线轮!

  “呜——呼啦!!!”

  近百具承载着死亡火罐的巨大“火鸢”,在强劲东风的猛烈推动下,如同挣脱牢笼的火焰巨鸟,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呼啸,瞬间腾空而起!甲板上气流狂乱,绳索绷紧如弓弦!点点火星在风筝下方拖曳出猩红的轨迹,如同流星逆升!

  场面壮观而诡异。巨大的黑影遮蔽了部分暮色天空,火罐引信的滋滋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死亡蜂鸣。对岸桓玄水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惊恐的呼喊和示警的锣声!

  然而,操控如此巨大的风筝,在江面强风环境下飞行,难度远超想象!

  狂风乱流: 江风并非稳定层流,存在大量难以预测的乱流和切变。不少风筝刚升空就遭遇猛烈下切风或侧风。

  数具风筝剧烈摇晃、翻滚,失去平衡,悬挂的火油罐猛烈撞击骨架或彼此碰撞!

  “轰!轰!” 提前引燃的爆炸在低空发生!燃烧的火油如同火雨般泼洒下来,浇在下方甲板和水面上!几名靠得太近的童子军和士兵瞬间被火焰吞噬,惨叫着滚落江中!甲板上一片混乱!

  线断鸢飞: 强劲的风力远超部分风筝骨架和绳索的承受极限!

  “嘣!嘣嘣!” 令人心颤的绳索崩断声接连响起!断线的风筝如同脱缰的疯兽,带着燃烧的火罐,或打着旋撞向己方其他战船,或歪歪斜斜坠入江心,激起巨大的火浪!

  一名瘦小的童子军被崩断的绳索狠狠抽中胸口,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他负责的风筝则带着尖啸,一头扎进了旁边一艘蒙冲快舰的桅杆,火油罐炸开,瞬间将桅杆和帆布点燃!

  操控失控: 风筝线轮沉重异常,在强风拉扯下,许多童子军力量不足,根本无法有效控制风筝姿态和方向。

  一具风筝在乱流中失控,被强风裹挟着,竟调头朝北府军舰队后方飞去!下方燃烧的火罐摇摇欲坠!

  “快!拦住它!” 陈衍目眦欲裂,嘶声下令!附近的弓箭手慌忙朝风筝射箭,试图将其击落,但收效甚微。最终那失控的“火鸢”撞上一艘运输船的后舱,引发大火!

  尽管险象环生,仍有超过半数的“火鸢”在勇敢的童子军拼死操控下,顽强地穿越了混乱的空域,朝着桓玄水寨的方向飞去!它们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死亡之焰!

  然而,对岸的守军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箭楼和战船上,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目标直指这些缓慢而巨大的目标!

  噗嗤!噗嗤!箭矢穿透蒙皮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名童子军眼看着自己操控的风筝被数支火箭命中,蒙皮燃烧起来。他尖叫着,试图用线轮挽救,但风筝迅速失去升力,带着熊熊火焰和未引爆的火罐,一头栽向江心!巨大的水花和火光中,童子军被风筝线巨大的拉力猛地拽倒,若不是旁边士兵眼疾手快砍断绳索,他几乎被拖入江中!他瘫坐在甲板上,看着自己心爱的风筝化作火球沉没,绝望地大哭。

  另一具风筝被强弩射断了关键的骨架连接处,在空中解体!燃烧的碎片和火油罐如同天女散花般砸向水面和水寨边缘,虽引起小范围混乱,但远未达核心区域。

  最惨烈的牺牲: 几具成功突破箭雨、飞临水寨上空的“火鸢”,其引信也到了燃尽时刻!

  “轰隆——!!!” “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水寨停泊区、箭楼顶部、甚至一处疑似粮仓的位置炸响!耀眼的火球腾空而起,浓烟滚滚!桓玄水寨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凄厉的惨叫声隔着宽阔的江面都能隐约传来!

  然而,爆炸的冲击波和四溅的燃烧物,也瞬间摧毁了风筝本身! 连接风筝与船只的绳索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猛地回抽,或者风筝残骸带着火焰当头砸下!

  甲板上,那些成功将“火鸢”送入目标区域的童子军们,还来不及欢呼,就迎来了灭顶之灾!

  一名少年被崩断回抽的粗缆拦腰扫中,当场毙命!

  另一名被燃烧的风筝残骸砸中,瞬间化作火人,惨叫着跳入江中!

  还有数名童子军被爆炸震飞,摔在坚硬的甲板上或撞到船舷,骨断筋折,鲜血染红了甲板!

  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甲板上已是一片狼藉与炼狱。燃烧的残骸、断裂的绳索、倾倒的线轮、泼洒的火油、还有…横七竖八、或焦黑或染血的童子军尸体和伤员!痛苦的呻吟、无助的哭泣、被烧伤士兵的惨嚎交织在一起。

  成功飞抵水寨并引爆的“火鸢”不足三成。超过半数的“火鸢”或坠毁于江中,或毁于己方空域,或未能抵达目标。而执行任务的童子军,伤亡过半!幸存者也大多带伤,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和未散的惊悸。

  赵大锤等亲兵奋力扑灭甲板上的余火,救助伤员。陈衍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脸上溅着不知是血还是烟灰的污迹。他呆呆地看着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线轮旁,一只孩童的断手还紧紧握着半截焦黑的操控杆…那是他亲手从一名被拖入江中的童子军身上砍下来的。

  对岸水寨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北府军舰队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何无忌率领的前锋舰队和登陆部队,趁着水寨大乱,已经发起了猛烈的总攻!铁索防御形同虚设,胜利在望!

  然而,陈衍耳中听不到欢呼。他耳边只有童子军们升空前的喘息、失控时的尖叫、以及此刻甲板上垂死的呻吟。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只小小的、焦黑的断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心脏,冻得他浑身发颤。胜利的火焰在江对岸燃烧,却无法温暖他此刻如坠冰窟的心。

  刘裕的旗舰传来急促的旗语和鼓声:命令所有舰队,全线突击!

  战舰纷纷起锚扬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冲向混乱的桓玄水寨。甲板上的狼藉迅速被后续涌上的战斗人员覆盖、清理。

  陈衍默默地将那只断手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裹好,递给旁边一位负责收敛的同袍,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好好安葬…所有…孩子。”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正在被攻陷的水寨,也不再看甲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的目光越过燃烧的江面,投向北方深沉的夜空。江风依旧凛冽,吹动他染血的衣袍。怀中那半截冰冷的折叠铲残片,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

  技术…又一次带来了胜利。但这胜利的代价,是稚嫩的生命在他眼前如纸鸢般折断、焚毁。他再一次成为了“慈不掌兵”信条的践行者,尽管这绝非他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