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兵与洛阳-《每次睁眼都是末代皇帝》

  一连走了好几日,韦琥带着众人终于到了洛阳的地界,而且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儿子。

  韦琥赶紧伸手大喊:“和儿!”

  韦和此时正带着众人一起干活。

  砸下来的陨石纵使已经足够温柔,但不少也还是陷进地里。小块大概拳头大,直接捡,大块比脑袋都大,又陷在土里,得拿着锄头来刨,然后捡起来扔进筐里摆上板车,让骡子拉走。

  大家干活的聊天声和锄头挖地的声音太干扰人了,以至于韦和完全没听见,还是韦琥跑到自己两丈远,他才扭头看见。

  “父亲?”

  韦琥高兴道:“和儿,是爹!”

  韦和直起身来,手里握住锄头,高兴的脸想起来什么后,立刻严肃起来:“您不是要带着家里的东西去南边做买卖吗?才走了半个月,怎么就回来了?”

  再一看他爹后头跟上来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丁,年长年幼的都有,大家的目光都看着他们,眼神怪激动的。

  当中有一人,体格比较高大,气势看着也挺足。

  韦琥身后的祖约和兵卒们,此刻也正看着他们。

  新洛阳的人就和他们看到的天上人一样,穿着厚厚的冬衣,头上有帽子,脚上也有鞋子,都是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一看就极其暖和蓬松,颜色也均匀漂亮的很。

  不同于外面想吃口饭都没机会的人,这些人就算是在外面干着这种体力活,脸颊上也是有肉,还能被春天的寒风吹得脸红。

  坞堡之中,养不出这样身体结实的奴仆,也只有洛阳这样的神仙之城,才能把城里的百姓养成如此模样。

  祖约除了看见韦和这些人的非同一般的精气神,也看见了他们手上的工具,成车的材料,还有地上那被挖出来的大坑小坑以及还没来得及被挖的陨石。

  陨石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样一个巨大的弧形轨迹,毫无疑问,就是天降陨星的范围。

  看见儿子后,韦琥激动的心逐渐平静,问道:“你们这是?”

  韦和骄傲抬头,笑道:“奉先生之命,来将洛阳周边的陨星全都清理运走。”

  雍丘来的伤兵们都好奇的看着这些陨星,他们都记得这些陨星从天而降时,在夜空里是如何的金光闪闪,带着火光,现在它们却都灰扑扑的,看上去和普通的石头一样。

  虽然很想摸一摸,但是韦和身后的工人们也都拿着锄头站在旁边,大家还要去求医呢,都没好意思上手。

  韦琥抬手给新洛阳这边介绍道:“这位是祖约祖将军,那位祖豫州的弟弟。此次前来洛阳,是奉豫州之命,带着他身后的的雍丘伤兵们,来洛阳求医。”

  祖逖的职位在东晋是豫州牧,韦琥便以豫州相称。

  韦和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亲爹,又看了看祖约和他身后的伤兵,和亲爹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抬手道:“原来是跟着祖豫州北伐的将士们!”

  韦和身后的工人们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伤兵的眼神虽然依旧警惕,但厌恶之情少了不少。

  工人们也都夜夜上课,被强制灌输了不少天下形势和目前几个主要政权重要人物。他们虽对晋完全无感,但好歹也知道祖逖是带着汉人来赶走胡人的。

  虽然也算敬佩这么难得一位还能带着汉人北伐的人物,但祖逖他是晋的官,也是往南跑的士族之一,洛阳的大家也没多少其他情感。

  毕竟马家和韦家,那好歹是把他们送到了洛阳,现在两家的人也在洛阳每天一起干活,没看见什么要人伺候的,大家是完全能接纳他们的。

  韦和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就不多说什么了,也没这个空闲的人手送人,让他爹韦琥带着人继续往里走就是了。

  于是祖约他们继续往里走。

  在隐约能看见一点洛阳旧城楼楼顶的时候,他们已经确定自己身处在了新洛阳的势力范围里。

  路边上已经都是块块分明又平整的土地,有些已经长出了青苗,有些正在播种,还有些地正在被牛拖着犁翻动。

  不论是单个人做的事,还是几个人一起做的事,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干着自己该干的活,大家脸上有疲惫,却也生机满满。

  有老兵说道:“这洛阳的农人,田种的可真好。”

  祖逖也重农桑,他们出门的时候,雍丘也在进行春耕,但农人绝没有这里的农人积极,他们也不会人人都有锄头、耙子这样的铁质农具,更不会有牛。

  看见他们这些还带着武器来的陌生人,大家的眼神十分警惕。

  好在领路的韦琥不是生人,他路上见人就说一下他是韦和父亲的身份,然后问路边上百姓先生在哪里,侄儿韦单在哪里,有正经事要办的态度表现地清清楚楚。

  老兵们一路穿过这些农田区域,跟着韦琥到了居民区。

  他们和所有来此的人一样,一眼就看见了高台上的神火,再是上面那口巨大无比的锅,接着是锅周边的直线管道。

  再亲眼见证过神火之后,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下方平整无比的广场。

  晚上挤满了人群学习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一些都还不到人腰高,还没什么劳动能力的孩子,此刻规规矩矩坐在广场上,被一个少年领着教导,背诵《洛阳守则》。

  广场周边,两栋高大的建筑,他们都认得,一栋是澡堂,一栋是食堂。

  周围已经有了不少房子,三层小楼、二层小楼,一层平房都有着自己的排列顺序,还有很多的建筑人员还在继续建房。

  除了房子,还有很多的帐篷。

  时间已经到中午了,休息的人开始涌向食堂。

  韦琥介绍道:“大家都是每天要做活的人,白天和晚上都能来食堂吃到自己的口粮,但是中午的话,得花工分。”

  想省点钱攒分的大有人在,但也还是有不少干体力活的人,如何也不愿意饿着肚子,到了午休时间就飞快跑向食堂。

  老兵们甚至听见有人说“今天宰了一头羊,有粉丝羊汤”,“排队晚了就没了”这样的话。

  他们甚至干活还能吃上羊肉这样的贵肉。

  韦琥知道自己那大侄儿是嘴馋的,在新洛阳大家饿不死,吃的也都是细粮,但是荤菜是真的很少。有羊汤喝,他定然是不会错过的。

  果然,一道眼熟的身影百米冲刺了过来,身材高大的韦琥上前一步,精准拦住人。

  着急跑饭的韦单被迫紧急刹停,没好气到:“谁啊,大白天挡食堂门口干什么!不让其他人去排队买羊汤,干扰洛阳秩序了你知道不!”

  韦琥:“单儿,是四叔。”

  韦单抬眼:“四你、四叔?四叔!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出远门去了?”

  韦琥赶紧给介绍祖约:“南下的时候,被拦在城外,幸得祖豫州帮衬。豫州人在雍丘,心系将士,闻得洛阳有神药,托我和祖约将军带着这一百多北伐伤兵们,来洛阳求医!”

  我们韦家被南边朝堂排斥在外,但我想办法找关系找到了祖逖,人家帮我忙了,我也想给人家和洛阳牵线搭桥,洛阳还是人少了点,军事力量和对外仁名也可以再散播。

  四叔已经把人都带来了,接下来的事,你抓住机会,不要错过。

  韦单立刻眉头一跳,“祖豫州居然如此大义。”

  祖约拿下自己的包袱,手臂晃动之间,包袱里的金属叮当作响。

  “我兄长不忍这些北方的将士因病而亡,特命我奉上金银为诊金,求洛阳为我北伐将士看诊治病”

  “金银祖将军且先收下,我们洛阳金银无用。”

  看着这些眼含希冀的伤兵,韦单为难又动容道:“先生今天去养殖场了,晚间才会回来。还请诸位将士现在城中待上半日,等先生回来,韦单就去和先生说明此事。”

  没有拒绝,也没说不能治病,态度也不是要把他们赶出去,韦单如此回答,已经让大家都安下心来了。

  韦单招呼大家进去,问道:“大家一路过来都累了,都还没吃饭吧,先进去坐坐,喝口热水,驱驱寒气。”

  主要是他想喝羊汤了,再不进去汤就真没了,食堂那个只有一只手的打饭厨子可不会给他留。

  祖约拒绝:“这是你们洛阳城百姓下工吃饭的地方,我们人太多,就不必进去了。”

  韦单:“没事,中午人不多,坐得下,坐得下!”

  他给了个眼神给韦琥:“四叔,北伐将士,我一向敬重,今日的午饭,我请大家一起,感受感受我们洛阳食堂的伙食!”

  饭算四叔你账上,你也没工分,我请客花掉的工分,可以拿四叔你的钱去换洛阳币,给侄儿买些神都市场的产品,没问题吧。

  韦琥:“……”

  行吧行吧,大侄儿来了洛阳自己挣钱花后是越来越抠了,就当他这做叔叔的哄孩子了。

  他也忙招呼道:“来都来了,就进去吧,治病也得先吃饭啊,没胃口去里头喝口热水暖暖身子也好。”

  在一大一小的安排下,一百多人走进了食堂。

  一进去,就被里头的宽敞与亮堂惊呆。

  穹顶的钢架与玻璃,地上的镜面瓷砖,还有已经开始排起来的长长队伍,一切都让新来此处的伤兵们感到震惊。

  这样亮堂、高大、宽敞、干净的地方,居然只是所有人干活后一起来吃饭的地方?

  韦单从窗口左边往右依此介绍道:“两边都是打热水的地方,自己想蒸饭煮饭就带着粮食去后厨,那边是早晚放饭的地方,中午大家吃饭都是自己花工分,看,都在排队,大家都跟我来。”

  伤兵们就这么一脸好奇地跟在韦单身后,按照韦单说的去排队。

  韦单自己先去排上羊汤的队伍,让韦琥带人去排边上。

  “刷分的时候我会上去扫脸的。”

  虽然一百多人的午饭是贵了点,但是今天中午刚好是皮蛋麦片粥,一人一碗,又能饱腹又好喝,韦单快速上去通知窗口厨子再多多做一些,完全来得及。

  韦单还比较幸运,正好排到了今天最后一碗羊汤,端着粉条羊汤,再把早上特意剩下的一小块饼子掰下丢进汤里,他舒舒服服吃了个午饭。

  至于别人都喝麦片粥,他喝汤这件事,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也知道洛阳内部工分才能购买一切这条规矩的客人们,对食堂的一切都很新奇。

  喧闹之声对他们这些在军营住惯了的人来说,一点不适都没有,而这里的环境,更是他们从没见过的亮堂漂亮,正午时分从穹顶玻璃撒下来光,他们都百看不腻。

  手里的碗是银色的,看上去像铁,但上手就发现完全不是,要轻得多。

  碗里热乎乎的皮蛋麦片粥很香,完全不挑食的伤兵们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一路过来当然自己也是有带干粮的,但干粮只够他们来洛阳路上吃的,回去路上祖约是准备自己花钱在洛阳买点粮食的。

  够吃的粮食也谈不上有多美味,干巴、刺喉那都是正常水准,和眼前碗里软乎咸香的麦片粥没法比。

  吃着这样美味的饭,看这样漂亮的建筑,听周围新洛阳的人们讨论着大家各自的工作,下个月要攒钱买什么东西……

  没有人在讨论会不会挨饿,也没有人害怕自己会吃完今天的饭明日就身首异处。

  祖约也在观察食堂的一切,期间时不时主动找韦单这个后辈说话,想再多打听些情报,但韦单只会说那些全天下都已经知道的东西,问多了他就说自己如何如何崇敬祖约的哥哥,他真是并州刺史亡故后汉人里唯一能打的希望云云。

  吃完饭,有老兵主动道:“将军,我等也不是白吃白喝之人。就让我们下午也在洛阳干些活,以工偿还吧。”

  祖约并不想他兄长的兵为其他人干活,果断拒绝:“我带了金银来,兄长命我带你们治病,不是让你们来干活的。这几日在洛阳的口粮,我会买的,你们不必忧心。”

  可又有老兵道:“将军,这里不收金银。我们是北伐的兵,不是乞丐,不可为豫州丢脸。”

  其实是收金银的,但目前仅有的货币兑换业务,只对马家和韦家这样半个内部人员开放,他们也谁都没对外透露,只让大家以为他们能 搞到货物都是关系硬。

  老兵这话一下让祖约有点难拒绝。

  洛阳金银不能买卖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他们作为祖逖带出来的兵,不想白吃白喝,为祖逖丢脸,这祖约这个弟弟也没法反对。

  他只好道:“你们都是身上有伤的人,治病养伤才是正经的。”

  伤兵们却都意见统一,都认为自己能从雍丘走到洛阳,身体已经比其他人都好的多了,再干点活都不算什么,不白吃白喝,让别人讥讽他们祖逖的兵是乞丐这才更重要。

  韦琥安静喝粥,不掺和这档子事。

  他看的清楚,一些人确实是在祖逖帐下还有些骨气,一些人是跟着盲从,还有一些人是想试试看,在洛阳做工都什么内容什么强度,看看城民都能挣多少分,自己掂量着看看能否就此留下来。

  能在这些年乱世活下来的,没有什么傻子,韦琥清楚,祖约清楚,韦单也看的清楚。

  他放下汤碗,满足地拿出最近新出来的全新奢侈消费产品——纸巾,擦擦嘴巴,打起了圆场。

  “诸位将士们,大家有如此风骨,实在让韦单敬佩。还请大家放心,只要在我洛阳做工,每日皆有工分。今日下午,我就为诸位安排,保管让大家明日就能吃上自己工分买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