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躺得够平-《大宋闲医》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数十道目光聚焦在一个点上时产生的无形压力。

  苏哲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麻。

  社死现场他见得多了,比如在全院晨会上被导师点名批评论文数据有问题。

  但这种被一群手持管制刀具的壮汉围观“作案工具”,随时可能引发物理超度的场面,他还真是头一回体验。

  人生,果然处处是“惊喜”。

  他的大脑此刻正以CPU超频般的速度疯狂运转。

  跑路?

  n A直接宣告破产。

  硬刚?

  除非他能现场表演手撕钢刀,否则n B就是个笑话。

  装傻?

  对方已经拿着“实锤”证据链找上门了,再装就不是傻,是侮辱对方的智商了。

  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间,苏哲的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辜,瞬间切换成了一种“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哎呀!大人您是说这些啊!”他一拍大腿,仿佛终于搞明白了状况,快步走到那个角落,热情地介绍起来,活像一个向客户推销产品的金牌销售。

  “误会,天大的误会!”他拿起一根磨得锃亮的绣花针,在火光下展示着,“您瞧瞧这个,这是小人最近在研究的一门手艺。前阵子看到有匠人修补破损的瓷器,用金线缝补,谓之‘金缮’,精美绝伦。小人就寻思着,能不能用类似的方法,来修补一些破损的皮具、书籍封面什么的。”

  他拿起一卷用酒泡着的蚕丝线,煞有介事地解释:“这线呢,是用酒泡过的,能去腥除秽,缝出来的东西更坚韧,不易霉变。至于那个张木匠……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苏哲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演技之精湛,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前些天,王大叔确实来找过我,说张木匠手被划了个大口子。我寻思着,这不正好试试我的新‘手艺’嘛!就把他那皮肉,当成一张破了的羊皮来缝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看来我这门‘皮具修复术’,是有点门道。至于什么神医……大人,您这不是折煞我吗?我连草药都认不全,哪敢称医啊!”

  他摊开双手,一脸诚恳:“您要是有什么名贵的皮靴、马鞍破了,找我准没错。可要救人……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您找错人了,真的!”

  这番话,有理有据,逻辑自洽,完美地将“外科缝合”降维打击成了“高级皮匠活”,把一个“准医疗事故”包装成了一次“跨界手工艺创新”。

  钱总管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苏哲那张比状元郎还真诚的脸,又看了看那些被他说成是“皮具修复工具”的东西,脑子里的疑惑更多了。

  把人肉当羊皮缝?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偏偏,这解释听起来……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

  旁边的苏福已经听傻了,他张着嘴,满脸都写着“原来是这样吗?”,看向自家官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官人真是太厉害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然而,钱总管毕竟是在官场宦海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

  他可以被暂时的逻辑绕晕,但绝不会忘了自己的核心KPI——救人。

  “苏先生,”钱总管的脸色重新变得阴沉,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管你那是‘皮具修复术’,还是‘猪皮缝补法’。现在,员外郎府上的独苗公子,腹部被利刃所伤,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京城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

  “张木匠的手,你缝得;我家公子的肚子,你也得缝!”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充满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霸道总裁范儿。

  苏哲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可去你的吧!

  手掌肌腱缝合,和他妈的腹部创伤探查、肠道修补术,那是一个维度的手术吗?

  前者顶多算个新手村教程,后者可是地狱级副本的守关BOSS!

  “总管,这真不行!”苏哲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而沉重的表情,“皮肉和脏腑,那是两码事!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缝缝表皮已经是极限了。您让我去动一位贵公子的五脏六腑?那不是救人,那是害命啊!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您和员外郎大人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他摆出了一副“我这是为你们好”的姿态,试图晓之以理。

  他坚信,只要自己躺得够平,摆烂得够彻底,就一定能劝退这帮“强制开团”的猪队友。

  可惜,他低估了一个父亲在绝望之下的疯狂,也低估了权贵阶层解决问题的“效率”。

  钱总管见苏哲油盐不进,脸上的耐心终于彻底消失。

  他冷笑一声,后退了半步,不再与苏哲进行“学术探讨”。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这个雅致的小院,目光最后落在苏哲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估价的货物。

  “苏先生,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钱总管的声音变得阴冷而黏稠,“我家公子若是今晚没了,员外郎大人会如何悲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人一定会迁怒。”

  “他会想,为何满京城的大夫都救不了,偏偏在西城,有一个会‘缝皮’的奇人,却见死不救?”

  “他会想,这个奇人,无亲无故,来历不明,住着这么个院子,钱是哪来的?会不会是敌对派系派来的奸细,故意要害死他的孩儿?”

  钱总管每说一句,苏哲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到了那时,”钱总管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就算你真的只是个修皮匠,你觉得,盛怒之下的员外郎大人,会信吗?就算他信,你觉得,他需要真相吗?”

  “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在京城里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一滴水落进护城河,连个响儿都不会有。苏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赤裸裸的威胁!

  这已经不是“请”了,这是在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去走那条独木桥。

  苏哲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这不是一道关于“治”与“不治”的选择题。

  从钱总管撞开他院门的那一刻起,这就成了一道关于“怎么死”的送命题!

  拒绝,对方完全可以给他扣个“见死不救”甚至“图谋不轨”的帽子,然后让他“合理消失”。

  答应,去给那个倒霉蛋做手术,九死一生。

  成了,从此沦为权贵的专属工具人;

  败了,当场陪葬。

  “我艹……”苏哲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那个想要当个逍遥富家翁,每天喝茶听曲、研究美食的梦想,就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在眼前碎得稀里哗啦。

  他以为的岁月静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没有实力保护的安逸,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家底,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他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院子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苏福吓得面白如纸,两条腿筛糠似的抖着,却还下意识地挪了半步,挡在了苏哲身前。

  钱总管看着苏哲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打完了巴掌,该给甜枣了。

  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诱惑的味道:“当然,苏先生,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愿意出手,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员外郎府都记你这份情。”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贯!”

  “只要你走这一趟,不管事成与不成,这五百贯酬金,立刻奉上!若是侥幸……侥幸救活了公子,员外郎大人说了,另有重谢!一座内城的宅子,黄金百两,凭你开口!”

  五百贯!

  苏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连害怕都忘了。

  那可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人家富足一生的巨款!

  苏哲的心,却比那晚风还要凉。

  这五百贯,不是酬金,是卖命钱。

  那座内城的宅子,不是奖励,是把他从“野生资源”变成“家养宠物”的黄金牢笼。

  他看着钱总管那张志在必得的脸,看着周围那些手按刀柄、虎视眈眈的护卫,再看看身边瑟瑟发抖却依然忠心护主的苏福。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上:

  躺平,是需要资格的。

  在拥有自保的能力之前,任何“佛系”和“躺平”都是自欺欺人。

  他想过安稳日子,就必须先拥有让别人不敢来打扰他安稳日子的资本。

  而眼前这个地狱级难度的手术,既是催命符,也是他唯一可能获得这种“资本”的敲门砖。

  赌一把?

  用自己二十一世纪顶尖的外科技术,去赌一个在大宋朝崛起的资格?

  苏哲缓缓抬起头,目光迎上钱总管的视线。

  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慌乱和无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五百贯,是诊金。救人可以,但我有我的规矩。”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钱总管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成了,立刻道:“苏先生请讲!”

  苏哲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击”。

  他要在这场被动的交易中,尽可能地夺回主动权。

  “第一,我不是神医,这门手艺也只是我的摸索。救人过程,风险极大,生死由天。你们员外郎府必须立下字据,无论结果如何,都与我无关,更不得事后追究。”

  “第二,救人的地方,必须由我来定。一应所需,也必须按我的要求准备,不许有半点折扣。”

  “第三,”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护卫,“我治病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