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名字,我的承诺-《国运七零,嫌我女娃?我科研兴邦》

  午后的河边,蝉鸣聒噪。

  歪脖子老柳树的浓荫下,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青草混合的味道。

  张勤蹲在地上。

  她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一笔一画,写下三个字。

  张招娣。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碎金般洒在三个歪歪扭扭的字上。

  招娣的眼睛看着那三个字,像是看到了什么神迹。

  “这……这是……”

  “你的名字。”张勤说。

  招娣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顺着泥土上的笔画,轻轻描摹。

  口中无声地跟着念。

  “张……”

  “招……”

  “娣……”

  当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描完,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

  “张……招娣。”她小声念出来,声音里带着一种陌生的,郑重的喜悦。

  这是她的名字。

  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了它。

  张勤笑了。

  “再教你数数。”

  她用树枝在旁边划拉,“公分要是不会算,年底要被会计坑死。”

  招娣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

  她学得极快。

  快得让张勤都有些惊讶。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她已经能歪歪扭扭地从一写到一百。

  张勤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这丫头,比大伯家那两个堂哥,可灵光太多了。

  就在这时——

  “姐!”

  一声清脆的童音隔着河埂传来,打破了柳树下的宁静。

  “你躲这儿干啥呢?!”

  招娣吓得浑身一抖。

  手里的树枝“啪”一声,掉进了旁边的水洼里。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赤着脚,赶着一头牛从对岸跑过来。

  是招娣的弟弟,张家宝。

  张家宝眼尖。

  他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那些还没被水浸湿的,歪歪扭扭的字和数字。

  他愣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眼睛一亮,转身就往村子的方向跑。

  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嗷嗷叫。

  “娘——!娘——!”

  “我姐学认字了!我姐偷偷学认字了!”

  傍晚。

  招娣家门口,炸了锅。

  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手里拎着一根还在冒烟的烧火棍,唾沫星子喷得比灶膛里的火星子还远。

  “死丫头!你长本事了啊!”

  “家里的猪草不够喂!柴火不够烧!你还有闲心在这儿写字画道?!”

  “你是想上天不成?!”

  招娣缩着脖子,站在墙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爹,一个瘦得像烟杆的男人,正蹲在门槛上。

  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旱烟,把烟锅在青石板上敲得“叮当”作响。

  “女娃子认字能当饭吃?”

  男人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熏了半辈子。

  “还是能多挣一个工分?”

  他把烟锅里的灰磕干净,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招娣一眼。

  “明儿起,一天割两筐猪草。”

  “割不完,就别回来吃饭!”

  张勤正好牵着老黄牛路过。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院子里的每一句话。

  她攥紧了手里的牛绳。

  粗糙的麻绳勒进肉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

  第二天下午。

  公社小学的办公室里。

  周兰老师把一支崭新的中华牌铅笔,郑重地交到张勤手里。

  铅笔是绿色的,漆面光滑,一头还带着块小小的橡皮。

  “拿着,这是奖励你的。”

  周兰看着张勤,眼神里满是欣赏和期待。

  “你的事,校长已经跟公社汇报了。”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

  “不过,开学的时候,可能还要再考一次。”

  “这次,不光我和校长在,公社教育组的领导可能也会来。”

  “很多人不服气,觉得一个农村丫头不可能这么厉害,这里面有猫腻。”

  周兰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有信心吗?”

  张勤握着那支崭新的铅笔,感受着上面光滑的触感。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老师,您放心。”

  “我能行。”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

  王秀兰竟然破天荒地在院子里等着她。

  一见她进门,脸上立刻堆满了菊花似的褶子。

  “哎哟,我的乖孙女回来了!”

  “快!快进屋!奶奶给你留了鸡蛋羹,还热乎着呢!”

  大伯母刘翠花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见这副场景,忍不住酸溜溜地撇了撇嘴。

  “哟,这还没考上状元呢,就吃上独食了。”

  话音未落,王秀兰的三角眼就瞪了过去。

  “你懂个屁!”

  “俺家勤勤那是读书的料!是给咱老张家争光的!”

  “你家那俩呢?除了吃就是睡,跟猪圈里的猪有啥区别?!”

  刘翠花被撅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再吭声。

  她一扭头,瞧见自家儿子张山和张海正蹲在墙角玩泥巴,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两个没出息的玩意儿!滚回屋去!”

  张勤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她默默地吃完那碗香喷喷的鸡蛋羹,回了西屋。

  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她拿出那支崭新的铅笔。

  她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也没有练习课本上的生字。

  她小心翼翼地在书页最下方的空白处,一笔一画,练习着另外三个字。

  “张……”

  “招……”

  “娣……”

  写完,她看着这三个字,用力攥紧了手里的铅笔。

  下午路过招娣家自留地的时候,她看见了。

  招娣小小的身影,正埋在一片比她还高的猪草里。

  她弯着腰,用一把生了锈的镰刀,飞快地割着。

  汗水湿透了她的后背。

  张勤看得清楚,小姑娘的手背上,被锋利的草叶子划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红得刺眼。

  而她自己,却能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吹着风扇,做着试卷。

  手里,还握着老师奖励的新铅笔。

  张勤甩了甩头。

  她把这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去,逼着自己翻开课本,专注于眼前的文字。

  夜,渐渐深了。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声虫鸣。

  张勤正背书背得昏昏欲睡。

  忽然。

  一阵压抑的,细小的哭声,从院墙外传了进来。

  断断续续,她心里一动,蹑手蹑脚地凑到窗边,将木窗推开一道细细的缝。

  月光下。

  招娣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墙根下,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

  “招娣?”张勤压低声音喊。

  招娣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窗户后面是张勤时,眼泪流得更凶了,却还是死死地用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怎么了?”

  张勤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娘……”招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含混不清。

  “我娘……把我藏在枕头底下的……那个铅笔头……她……她给撅了……撅成两半了……”

  张勤攥着窗棂的手,猛地收紧。

  粗糙的木头边缘,硌得她手心生疼。

  那半截铅笔头,还是她把自己用了很久的那支,省下来偷偷给招娣的。

  “她说……”招娣哭得浑身发抖。

  “她说……再看见我学写字……就、就把我的腿打断……”

  张勤看着窗外那个绝望的女孩。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崭新的课本,和那支崭新的,还带着油漆香味的铅笔。

  一股无名火,混着一股说不清的闷气,堵在她的胸口。

  “勤姐……我……我不敢学了……我怕……”

  招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全是认命般的绝望。

  张勤的鼻子猛地一酸。

  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隔着一道冰冷的窗棂,看着月光下那双哭红的眼睛。

  一字一句,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你别怕。等我!等我考上三年级,拿到那五块钱奖学金,我就光明正大地,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