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守夜心事-《老祖宗重返人间》

  丹心殿,萧家历代家主静修之所,亦是萧家堡防御最严密、灵气最充沛的核心之地。

  此刻,偏殿一间静室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药香。楚小凡静静地躺在温玉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而绵长,仿佛随时都会断绝。他左手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浸透了灵药的纱布,隐隐还有一丝金红色的血迹渗出。

  萧玄天已亲自出手,以归墟之力和珍藏的保命灵丹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但楚小凡此番损耗的乃是天阳本源精血,伤及生命根基,非寻常丹药所能迅速弥补,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皆是一个未知数。

  萧青鸾屏退了所有侍女与医修,独自一人守在他的床边。

  她已换下那身沾染了血污与冰霜的衣裙,穿着一袭素净的月白常服,未施粉黛,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脸颊。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昏迷的人,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白日里发生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祖陵之下,那颠覆认知的血脉真相,那关乎家族存续的婚约使命……这一切带来的冲击尚未消化,紧接着便是自己血脉的失控暴走,那冰封一切、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那被邪恶气息侵蚀心智的冰冷与绝望……

  然后,是他。

  是楚小凡那不顾一切冲上来的身影,是那点醒她混沌意识的天阳一指,是那为了融化她体内冰封、毫不犹豫割开手腕、任由珍贵无比的本源精血肆意流淌的决绝……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血液滚烫的温度,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带着阳光与生机气息的血腥味。

  萧青鸾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手腕的伤口,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一股温润的玄阴之力,带着她小心翼翼的安抚与滋养,缓缓渡入他近乎枯竭的经脉。

  “你怎么……这么傻……”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哽咽,“那么多血……会死的啊……”

  回答她的,只有楚小凡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月色如水,悄然漫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清辉。今夜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冷清。

  萧青鸾抬起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也映出了她眼中那复杂得难以化开的心事。

  “月亮又圆了……”她轻声自语,仿佛在对月倾诉,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以前,我最怕月圆之夜。每一次血脉反噬,都像是要将灵魂冻结、撕裂,那种冰冷和痛苦,无处可逃。只能靠着玄阴草汁液,勉强压下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意。”

  她的目光回到楚小凡脸上,眼神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可是……自从遇到了你,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记得你第一次送外卖到萧家堡吗?莽莽撞撞,被门卫拦下,还理直气壮地说‘顾客就是上帝’……”回忆起初见时的场景,她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那时候只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凡人,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是楚家流落在外的血脉,更想不到……你会一次次地,闯入我的生命里。”

  “黑风谷,你明明对修真一无所知,却凭着那股傻乎乎的勇敢和……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现代想法,总能帮上忙,甚至救下老祖。你做的灵能蛋炒饭,虽然卖相古怪,味道却……很好。”她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后来,知道了婚约,知道了你才是命定之人……我心里很乱。我从小就被教导,婚姻是家族的工具,感情是修真的累赘。我告诉自己,接受你,只是因为血脉,因为使命,因为你是唯一能帮我稳定封印的人……”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当你被楚云霆刁难时,我会忍不住生气。当你为了老祖,冒险潜入楚家时,我会担心得彻夜难眠。当你和我一起修炼,一起施展‘日月同辉’时,那种心意相通、血脉共鸣的感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悸动。”

  “直到今天……直到我看到你为了救我,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看到你的血一点点流干,看到你倒在我面前……”

  萧青鸾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血脉,什么使命,什么家族责任……都比不上你活着重要。”

  “我害怕……小凡,我真的好害怕……”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力量,“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害怕这冰冷的月光下,只剩下我一个人,去面对那残酷的血脉诅咒,去承担那沉重的家族使命……”

  “如果没有你,玄阴血脉对我而言,只是更深的枷锁;家主之位,只是无尽的负担。”

  她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泪水无声地流淌。

  “所以,求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算不算是爱……修真之路漫长,我从未想过会为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如此方寸大乱。但我知道,我不想失去你。我想和你一起,去面对所有的未知,去解开血脉的诅咒,去走完这条漫长的路……就像婚约上说的,‘阴阳合,封印固’,不只是为了封印,也为了……我们。”

  寂静的夜里,她的倾诉如同月光下的涓涓细流,温柔而悲伤。卸下了平日冰山家主的伪装,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守着心上人、祈求他平安醒来的普通女子。

  月光悄然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再也无法分割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萧青鸾哭累了,也倾诉完了心中积压的情绪。她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为楚小凡掖好被角,继续持之以恒地渡入温和的玄阴之力,滋养他受损的经脉和干涸的丹田。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守着,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窗外,月已西斜,天际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

  长夜将尽,但守候,仍未停止。而某些深植于心的情感,也在这漫长的守夜中,悄然生根,再也无法拔除。

  萧青鸾没有注意到,在她全神贯注为楚小凡疗伤时,他那苍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