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声的泪-《铁北微光》

  风还在外面刮着,塑料布棚顶被吹得哗啦啦响,像是随时会被掀翻。维修铺里没开灯,只有外面昏黄的路灯光透进来一点,勉强能看清东西。工具箱上的铁皮零件在微光里泛着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刚才那点天那水残留的刺鼻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江川这里的味道。

  林暮抱着那个蓝白相间的铅笔盒,站在维修铺中央,没动。江川已经走进铺子里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

  "站那儿干嘛?"江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点不耐烦,"进来点,风灌进来了。"

  林暮往里面挪了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把铅笔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盒子里的12支铅笔安静地躺着,木质笔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和周围的机油味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铅笔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被压皱的边角。蓝白相间的包装,印着"中华绘图铅笔"的字样。他想起刚才江川说的话——"清仓处理,12支才5块钱,便宜。"

  5块钱。

  林暮的心跳了一下。他不是没买过铅笔。以前在养父母家,虽然他们不怎么管他,但买文具的钱还是会给的。他记得很清楚,去年他想买一盒类似的绘图铅笔,去镇上的文具店看过,一模一样的中华牌,12支装,标价35块。当时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开口要。

  35块,对现在的江川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差不多七八辆自行车的修理费,或者是江川和他父亲好几天的伙食费,又或者是他父亲几天的药钱。

  林暮的手指收紧了,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江川那双布满薄茧和伤痕的手,想起他洗得发白的夹克,想起他中午蹲在寒风里修自行车胎的样子,想起他刚才递给他铅笔盒时,耳根那抹没藏住的红。

  "5块钱","便宜"。

  林暮的鼻子突然又酸了。他低下头,把脸埋进铅笔盒,深深吸了一口气。铅笔的木头香味里,似乎还能闻到江川手上的机油味,和外面雪粒子的冰凉气息。

  "愣着干嘛?"江川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破旧的蓝色搪瓷杯,里面盛着半杯水,"喝点水。"

  林暮抬起头,接过水杯。杯子很凉,杯壁上有几个坑,杯口有点变形。他抿了一小口,水有点涩,带着点铁锈味。

  "谢谢。"他小声说,把水杯放在脚边的地上。

  江川没说话,走到工具箱旁,拿起扳手开始摆弄一个旧自行车链条。链条锈得厉害,他用扳手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他想把铅笔盒还回去,想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想告诉江川"你留着钱给自己买点东西吧",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太想要这盒铅笔了。

  他的速写本快用完了,里面画满了铁北的街道、废弃的工厂,还有江川修车时的样子。他的铅笔也早就该换了,那三支捡来的短铅笔头,连画出清晰的线条都费劲。这盒铅笔,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文具,更是一种希望,一种被人在意的证明。

  林暮慢慢蹲下身,把那个掉了漆的铁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他的画具。他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铅笔盒。那是一个蓝色的塑料铅笔盒,边角已经磕破了,上面印着的卡通图案早就磨得看不清了,是他刚上初中时养父母给他买的。

  他打开蓝色铅笔盒,里面只有三支铅笔,两支是别人用过的短头,还有一支笔芯断了半截。他小心翼翼地把江川送的铅笔一支支拿出来,放进蓝色铅笔盒里。

  HB、2B、3B……一直到8B。十二支铅笔,整整齐齐地躺在蓝色铅笔盒里,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浅棕色的笔杆,红色的笔帽,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林暮的手指轻轻拂过笔杆,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发酸。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日。

  养父母家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每次弟弟过生日,养父母都会买蛋糕,做一桌子菜,还会送礼物。而他的生日,从来没有过任何庆祝。有时候养母会记得,早上会多煮一个鸡蛋,说"今天你生日,吃个蛋"。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忘了。他自己也不敢提,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记住那个日子——11月12日。

  回到铁北,和林建国住在一起后,他的生日就更没人记得了。林建国每天早出晚归,连他叫什么名字有时候都记不清,更别说生日了。

  今天就是11月12日。他的十七岁生日。

  如果不是江川送他这盒铅笔,他自己可能都忘了。

  林暮低下头,看着蓝色铅笔盒里崭新的铅笔,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赶紧眨了眨眼,想把那点湿意憋回去。他不想在江川面前哭,太丢人了。

  可是眼泪好像不听使唤,越眨,反而越多。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蓝色铅笔盒上,溅开一小朵水花。

  林暮慌了,赶紧用手背去擦。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他只能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尽量不让江川看见。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泣声。

  江川正拿着链条往齿轮上套,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看见林暮蹲在地上,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喂,"江川皱了皱眉,"你干嘛呢?"

  林暮没吭声,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江川放下手里的扳手,走过去。他站在林暮面前,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他这辈子最不会对付的就是哭鼻子的人,尤其是像林暮这样,安安静静地哭,连声音都没有,却让人心里发慌。

  "你哭什么?"江川的声音有点硬,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不就是盒破铅笔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