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将进酒出世-《长安新火》

  “唉,可惜了苏兄大才!”郑昭叹道,随即又举起杯,“也罢!人各有志!今日有缘相聚醉长安,当浮一大白!来,林兄,小弟敬你一杯!”

  “敬高明兄!”几位学子也纷纷举杯。

  李承乾含笑举杯,与众人共饮。冰凉的酒液入喉,带来一阵舒爽。几杯下肚,雅座内的气氛更加热络。邻座其他学子的高谈阔论声、吟诗作赋声也隐隐传来,整个二楼弥漫着一种属于青春、抱负与酒气的豪迈气息。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些意气风发的学子,听着他们对功名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感受着这鲜活生动的市井豪情,心中那属于“太子”身份的沉重枷锁似乎也松动了几分。一股久违的、想要恣意挥洒的豪情,伴随着酒意,在胸中激荡翻涌。

  郑昭等人又在撺掇着行酒令、联句作诗。李承乾只是微笑听着,并未参与。他再次端起酒杯,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充满生机活力的长安街景,看着远处巍峨壮丽的宫阙飞檐,想到自己穿越以来的种种际遇,想到父皇的期许与猜忌,想到兄弟的暗算,想到朝堂的波谲云诡,想到那如影随形的“往生”之毒,想到那惊鸿一瞥却杳无音信的倩影,想到那早已嫁作人妇的梨花旧梦…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胸中块垒,不吐不快!

  他猛地转身,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白玉杯重重顿在窗边的条案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这声响动吸引了二楼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这位“高明”公子,面颊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放与不羁!他提起条案上为客人备用的毛笔,饱蘸浓墨,竟不假思索,对着雪白的墙壁,挥毫泼墨!笔走龙蛇,狂放恣意!口中更是高声吟诵,声如金石,穿云裂帛,瞬间压过了酒楼内所有的嘈杂: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句句,如惊雷炸响,似天河倒泻!那磅礴的气势,狂放的豪情,对人生短暂与功名富贵的彻悟,对及时行乐与天生我材的自信,交织成一股席卷一切的洪流!诗句酣畅淋漓,一泻千里!笔下的狂草更是如同有了生命,在墙壁上飞舞腾挪,力透壁背!

  整个“醉长安”二楼,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的声音——议论声、吟哦声、杯盏碰撞声——全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在窗边挥毫狂吟的身影!看着他笔下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诗句!听着那如同黄钟大吕般震撼心灵的吟诵!

  郑昭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四溅,他却浑然不觉。几位学子张大了嘴,如同离水的鱼。连跑堂的小二都僵在了楼梯口,忘记了上菜。

  当李承乾写完最后一个“愁”字,掷笔于案,那“咚”的一声,才如同解除了魔法。死寂过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震耳欲聋的喝彩与疯狂!

  “好——!!!”

  “天啊!此诗…此诗…”

  “神作!真乃神作啊!”

  “将进酒,杯莫停!与尔同销万古愁!何等气魄!何等豪迈!”

  “此诗只应天上有!高明兄真乃谪仙人也!”

  “快!快拿纸笔来!记下来!一字不落!”

  整个二楼彻底沸腾了!所有人都涌了过来,争相目睹墙上的墨宝,狂热地抄录着诗句,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崇拜与震撼!

  李承乾却在这极致的喧嚣与狂热中,恢复了平静。胸中的块垒随着这酣畅淋漓的吟诵宣泄一空,只余下淡淡的酒意和一丝疲惫。他整了整衣袍,对还在震惊失语中的郑昭等人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墙壁上墨迹淋漓的惊世之作,对王林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他带着王林,分开激动的人群,从容不迫地走下了楼梯,身影消失在“醉长安”喧嚣的门口。

  留下身后,一楼的喧闹依旧,二楼的疯狂抄录与激烈讨论,以及那首注定要名动天下、成为“醉长安”镇店之宝的《将进酒》,在酒香墨香中,熠熠生辉。一场市井酒肆的偶遇,因一首横空出世的诗篇,被永远地载入了长安的文坛传奇。而那位神秘的“高明”公子,也成为了长安城最令人神往和猜测的传说。

  孔颖达的府邸位于崇仁坊,虽非极尽奢华,却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厚重与清雅。庭院深深,古木参天,回廊下悬挂着竹简和帛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的气息。这里是当世儒学泰斗的居所,也是无数士子心中的圣地。

  李承乾今日是以太子身份,正式来访。他身着储君常服,气度沉凝,在孔颖达的书房内相对而坐。书案上堆满了经卷典籍,墙壁上悬挂着孔圣人的画像。

  “孔师,”李承乾恭敬地开口,将一份精心准备的奏疏草稿推至孔颖达面前,“学生近日有一构想,思虑良久,欲与孔师商议,恳请孔师斧正。”

  孔颖达须发皆白,精神矍铄,他拿起奏疏,戴上水晶叆叇,仔细阅读。奏疏的标题赫然是:《请设“文渊报”疏》。内容详尽阐述了李承乾欲创办一份面向天下士人、以推广教化、传播知识、沟通舆情为宗旨的定期刊物——报纸。

  “报纸?”孔颖达微微蹙眉,这个名词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但结合奏疏内容,他很快理解了其意,“殿下之意,是仿效朝廷邸报,但范围更广,内容更多元,定期刊行,售予士人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