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道中落-《牧羊的绝户》

  当根田找到堂哥刘天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

  刘天祥问根田:

  “你咋找到这儿来了!”

  根田说:

  “你家出事了,快跟我回去!”

  “我家,我家出啥事了,你快说呀?”

  “你先放下手里的活,回去就知道了!”

  根田不说家里发生的事,是怕天祥受不了。

  而天祥心里想,这大老远能找来,家里肯定出大事了,

  但是他又想不出会出什么大事。

  “难道是我大(父亲),这不可能,他老人家的身体比我还好!”

  天祥自言自语的说着。

  由于根田催的紧,天祥放下手里的工具,两个人就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跑去。

  坐上返回县城的班车后,天祥的心里始终忐忑不安的想着到底是什么事!

  可是,他连做梦都不会想到是自己的媳妇出事。

  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往媳妇身上想。

  到了县城,天已经快黑了,没有通往乡里的班车了,

  两个人只能靠步行,赶着夜路往坪村走去。

  县城离坪村走大路要五十里路,走小路也要四十里。

  两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根田和天祥到了家里。

  一到村头,就听见哭声和人们忙碌的嘈杂声。

  天祥的头皮发麻,惊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心里想:“肯定是我大(我爸)去世了!”

  他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向家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他大的过往,

  眼泪已经不由的流着,

  “我苦命的大呀!”

  一到门口,天祥放声大哭着:

  “大呀!我苦命的大呀!你的后人天祥回来了!”

  这一哭,着实把村里忙事情的人给吓一跳。

  大家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天祥这是哭的哪一出,他女人死了,他怎么哭他大呢!

  几十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的射向天祥。

  主事的人是福平的四大(四爸),

  他大声的呵斥道:

  “别哭了,赶紧拦住他,让停了,别哭了!”

  被天祥这样一哭,他四大也蒙了,跑过去问:

  “你大好好的,你瞎哭啥呢!”

  天祥立刻停住了哭声,惊讶的问:

  “四大,那是谁呀!”

  他四大看了一眼旁边的根田问:

  “你没说吗?”

  根田低着头,

  “没来得及说。”

  “是你媳妇!”

  天祥一把推开他四大,连爬带滚的冲进了屋里。

  地上的草铺里,躺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具尸体正是天祥的妻子会霞,两个孩子的娘!

  会霞的脚底下,两个儿子穿着白孝服,坐在草铺里,眼神无助的看着他!

  天祥在这样的打击下,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的天塌了。

  伤心过度的他,一下子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听到唢呐声,听到阴阳摇铃声。

  他想下炕去陪着妻子会霞,

  可他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不受控制。

  他一点劲都使不上。

  胸口似乎像火红的炭火在烧一样,憋的他受不了。

  他两只手不停的抓着胸口的衣服,

  疯狂的抓过后,纽扣都被抓掉了。

  根田使出浑身的劲,尽力的按压着天祥的手。

  越是想哭,却越哭不出来,

  天祥父子两个都因为伤心过度,

  一个在福平家炕上躺着,一个在自家的西房里躺着。

  丧事由亲族人和他四大操持着。

  娘家来人看过后,就匆匆下葬了。

  这段时间以来,天祥和他大(父亲)一直就没有下过炕,

  就像瘫痪在炕上的人一样,不吃也不喝。

  蜡黄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睛,看着就像是一具骷髅。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远房族里人都各自干着地里的活,

  只留下几个亲族人,这件事自然也就落在他们还活着的几个老弟兄身上了。

  天祥四大召集了亲族里拿事的人,商量接下来该咋办。

  大房里来了刘福平和刘根田弟兄两个。

  二房刚发生事情,都在炕上躺着。

  三房来了他三大(三爸)和两个儿子和平和春平。

  四房来了他四大和儿子全平,安平。

  人来齐后,大家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谁也不知道咋说。

  老弟兄几个抽着烟袋锅,小辈们用纸卷着旱烟,屋里就像是着了火似的,冒着蓝烟。

  他四大说:

  “二哥,三哥,大哥活着的时候就说过老坟的事,可我们当时都没有表态,本以为是阴阳先生随口一说的话,都没人在意,现在咋办,都表个态!”

  刘福平蹲在地上,他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但是大道理他还是懂。

  自己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爱咋商量就咋商量,

  事到谁头上谁着急,如果阴阳先生说的是真的,那这时候最着急的应该是你们。

  看着大家都不说话,他四大就问睡在炕上的二哥:

  “二哥,你说咋办,”

  等了半天,嘴里憋出“迁坟”两个子字!

  他三大一听急了,他说:

  “迁坟,你们说的轻松,这么多人,牵扯了多少家的子孙后代,万一再有事,谁负责任,再说了,就是迁到哪里,有好有坏,不可能让大家都满意?”

  他三大这是说出了心里话,

  如今,也只有他三房过的风生水起,人财兴旺。

  他四大又问福平说:

  “你大走了,现在就该你拿事的时候了,你说呢!”

  福平说:

  “当初我大跟你们商量过两次,可你们啥话也不说,啥态也不表,如果真的是坟里的问题,那我们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无所谓!”

  两个小时后,啥结果都没有商量出来,大家都不欢而散。

  在农村,只要牵扯到祖坟的事,而且房头越多,年限越长越不好办。

  过着不如意的想着迁坟,过着顺风顺水的想着不动,人越多,事情越不好办。

  从此这件事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天祥大(父亲)睡了十来天后,

  他为了孙子,只能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起来,操持着这个家。

  而天祥还是打击太大,无法起炕,整天睡在炕上。

  瞌睡了就睡,醒来之后就盯着屋顶看。

  随着时间长了,又没有人开导,

  他的精神开始失常,有时候哭,有时候笑。

  家里的一切都落在了天祥大的头上。

  这样的打击下,他大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每天忙完地里,就赶紧回家给两个孙子做饭。

  在命运的安排下,年迈的他不得不承受家道中落的打击,还得承受着儿子疯癫的打击。

  他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

  “事事无常,这都是命啊!”

  相比之下,刘福平还是要好一些,

  他虽然也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可他从小就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哪怕是天大的事,在他这里,从来不会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