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寒门中生存-《牧羊的绝户》

  再说说燕南和燕北,一年前的秋。

  燕南和燕北攥着录取通知书,拿着福平叔为她们两个准备好的一千多元的学费给生活后费,跨进市高中校门。

  原以为告别初中就能卸下背馍上学的重担。

  却没想到,馒头和锅盔依旧如影随形。

  高中食堂虽有了一日三餐,但背馍上学是一份重要补给。

  既为了省下每一分钱,也为永远吃不饱的肚子。

  因为学校住宿紧张,学校规定,高一新生统一在校外租住民房。

  燕南和燕北和另外一个同学租了间破旧民房。

  土坯墙四处漏风,墙角堆着房东家废弃的家具。

  墙上的铁钉子,成了燕南和燕北挂馍的地方。

  可谁能想到,这里的老鼠比人还嚣张。

  有一天清晨,燕南睡眼惺忪地准备拿馍当早餐,却发现挂在墙上的花布袋子,被老鼠啃出个大洞。

  白花花的馒头碎屑散落一地。

  老鼠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半块被咬得参差不齐的馒头。

  拿着这半截馒头,气得燕南眼眶发热——接下来两天的口粮都被老鼠吃掉了。

  燕南咬牙掐掉被老鼠啃过的地方,就着冷水咽下剩下的那半个残馍。

  当时,她别无选择,她不能浪费每一分钱,因为福平叔给她们的钱都是睡在马圈窑里省下的。

  有天晚上,燕南刚有些困意,突然感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嗖”地窜过。

  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个黑影顺着被子从燕南的头顶狂奔而过,吓得她从床上弹起来。

  燕南的舍友被她的惊呼声吵醒,赶紧打开电灯,昏黄的光晕里,一只肥硕的老鼠正叼着馍渣往墙缝钻。

  经过这么一折腾,燕南和燕北以及同学三个人的睡意全无,也不知后半夜几点才睡着。

  清晨的六点半,高中食堂的窗口前总上演着相似的场景。

  她们把零钱丢进洋瓷碗,瞬间,几十个碗排成蜿蜒的长队,在窗台上静候打饭师傅的“检阅”。

  师傅利落地拿走碗中的零钱,“哗啦”一声,一碗飘着零星油花的菠菜面片倾倒进碗里。

  燕南和燕北掰碎冷硬的馒头泡进去,看着它们吸饱汤汁变得柔软,就着寡淡的菠菜叶囫囵吞下。

  中午的大铁锅里,师傅用铁锨翻动着热干面,香气混着蒸汽扑面而来。

  一个闷热的午后,当她们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时,发现碗中赫然躺着一只蜷曲的死苍蝇。

  胃里瞬间翻涌起来,感觉有些恶心。

  可转头看见窗外排着的长队,重新打一碗要等好久,但倒掉意味着浪费和挨饿。

  在燕北的劝导下,燕南稍作镇静,悄悄夹出苍蝇,强忍着恶心,吃完剩下的面条。

  瞬间,燕南的喉咙发紧……

  那些与鼠共舞的夜晚,发现苍蝇难以下咽的面条,都是为了不浪费福平叔给她们的每一分钱。

  更让燕南和燕北明白,苦难中开出的花,虽然带着苦涩,但却更让人回味。

  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如今,上高二的燕南和燕北由于两个人的成绩突出,被转到市里一中的新校址。

  将近十年背馍上学也由此画上句号。

  离开的那天,两个人最后一次走进食堂,要了一碗菠菜面片。

  掰馍的动作依旧娴熟,可这一次,尝到的不只是馒头的味道,更是那段在饥饿与节俭中挣扎的岁月。

  背馍上学的人,之所以能咬牙坚持,正因为背后都有一位勤劳善良支持的人。

  有的用粗糙却温暖的双手,蒸了一锅又一锅馒头。

  她们在灶台前揉碎星辰,将面粉发酵成希望,一笼笼热气腾腾的馒头,饱含着扯不断的牵挂与熬不尽的心血。

  燕南和燕北的背后,是福平叔对她们无私的支撑。

  他们都用佝偻的脊梁护送孩子前行。

  她们用无声的母爱或者无私的善良撑起一片天地,成为每个寒门学子求学路上最坚实的后盾。

  背馍上学,永远是寒门学子穿越黑暗、走向光明的不竭动力。

  高二,转到市区新学校上学后,燕南和燕北的书包里,再也没有馍的踪影,可生活里处处都藏着它的影子。

  每天忙碌着,只为别人着想的福平,自从侄儿刘阳去了市里,他每天总是惦记着。

  毕竟娃娃还小,在外面能不能吃饱穿暖。

  他总是想到自己小的时候,为了挣钱养家,出门在外给人家做活的时候受的那些罪!

  侄儿刘阳虽然不是他的儿子,可从不到两岁就和他睡在一起了,十多年来,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两个人的感情比父子还要深,猛然间不在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

  几天后,村里的刘保正回来了,福平忽然有一个想法,就是跟着刘保正的车,去市里看看侄儿。

  这天中午,福平走进了弟弟根田家,他对根田说:

  “我想跟着刘保正去看看娃!这几天你先把牛羊照看一下!”

  虽然两兄弟为了供燕南和燕北上学的事,两个闹掰了。

  但是听到哥哥要去看自己的儿子,他也就默许了。

  在厨房忙着做饭的弟媳妇吴小霞听到后,她因为想儿子的缘故,流着泪说:

  “下午我点油饼你给娃带上,不知道娃在外面有没有吃的!”

  福平说:

  “要做就多做点,别舍不得,没有油了我上面窑里还有!”

  说完,福平就起身往外走!

  吴小霞说:

  “我在做饭,吃了再走!”

  可福平只是说:

  “我吃过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福平就起来了。

  他从他的木箱子里取出来了三百元,装在口袋里。

  把口袋的纽扣系好,还不放心,又摸了摸口袋,这才放心的提着油饼出发了。

  来到刘保正的车跟前,刘保正还没有来,他就站在那里等着。

  天刚刚亮,刘保正来了,

  “你来这么早干啥!”

  “我怕你等我,所以就来早了!”

  “你手里提的是啥!”

  “嗷!娃的妈给做的油饼,给娃带的!”

  “你们真是乡里人,娃吃的比你们好!那么大的个国营挂面厂,能饿着!”

  说着,刘保正就上车了,福平也赶紧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