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蓝星夏国-《仙途万里》

  玄青宗,后峰石室!

  玄青宗宗主李伯然,察觉师叔李善风出手襄助后,心神稍定,旋即凝神聚意,全力应对那煌煌天威——元婴雷劫!

  护身法咒如流水般自其口中诵出,层层叠叠的法术护盾光华流转!

  珍藏多年的护体法宝亦被一一祭起,环绕周身,宝光熠熠,与天穹垂落的毁灭之力相抗。

  “轰隆——!!轰轰——!!!”

  “轰隆隆——!!!”

  玄青宗上空,电蛇狂舞,雷龙奔腾!

  那震耳欲聋的雷音,仿若太古神只擂动战鼓,声浪滚滚,沛然莫御地向四方席卷。

  山下观礼的众修士,无不骇然色变,纷纷运转真元法力护住双耳。

  可怜那些修为尚浅的炼气期弟子,反应稍迟,耳鼓登时破裂,鲜血蜿蜒而下!

  “轰!轰轰轰——!!!”

  众人仰望苍穹,只见道道粗如殿柱的劫雷撕裂长空,悍然劈落!

  那景象,直如天公震怒,欲以雷霆涤荡凡尘。

  煌煌天威之下,不少修士道心为之所夺,悄然生出裂痕,念及自身未来渡劫之景,已是面如金纸,冷汗涔涔,道心几近麻木。

  石室之内!

  当最后一道、亦是威力最盛的一道劫雷消散,李伯然顿觉五感尽失,天地归于一片混沌死寂!

  “此便是师叔所言......心魔劫至?” 他心头微沉,默然低语。

  不知沉沦于这无光无声、无嗅无味的虚妄之境多久了,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苍老而无比熟悉的呼唤!

  “然儿~”

  李伯然闻言,身躯剧震,如遭电亟!

  他缓缓站起,艰难转身,只见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道,含笑立于眼前。

  “师......师父?!!!”

  望着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李伯然喉头哽咽,双目瞬间赤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呼唤。

  他再也按捺不住,疾步上前,“扑通”一声重重跪倒!

  双臂紧紧抱住老道双腿,十指死死攥住那熟悉的道袍下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指尖传来的、那无比真实的衣料触感与温润体温,竟让李伯然生出一种近乎怯懦的惶恐——他不敢抬头,唯恐一抬眼,这幻梦便如泡影般消散。

  老道微微俯身,枯瘦而温暖的手掌,带着无限的慈爱与怜惜,轻轻抚上李伯然的头顶。

  目光在其发间几缕刺眼的白霜上停留片刻,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然儿......汝这些年......受苦了!”

  跪伏在地的李伯然,强忍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楚与孺慕之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弟子......弟子不苦......能......能再睹师尊慈颜......心中......甚喜......甚喜啊......” 话语断续,已是泣不成声。

  许久,感受着头顶那温暖的手掌缓缓移开,李伯然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恰在此时!一声饱含怒意与失望的厉喝,如惊雷般自身后炸响!

  “伯然!汝在作甚——?!”

  李伯然闻声,悚然回首!

  只见师叔李善风那苍老佝偻的身影,正拄着一柄残剑,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瞪着自己。

  “老夫不惜燃尽寿元,为你这孽障求药炼丹,助尔结婴!”

  李善风左手拄剑,右手颤抖着指向那依旧雷光隐现的苍穹,怒其不争,字字泣血!

  “尔便是这般......报效宗门?!这般......糟践老夫心血?!”

  李伯然顺着师叔枯槁的手指望去,悚然惊觉头顶劫云未散,毁灭的气息依旧高悬!

  刹那间,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李伯然望着雷云,喃喃:“雷劫?此乃...吾之天劫?”

  “对!吾在渡劫,吾当成就元婴,擎起玄青道脉万钧之重!”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瞬间驱散了心头的迷惘与软弱!

  李伯然猛地回头,欲提醒师父速离险地,然而身畔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师父半分踪影?

  “师父?!”

  李伯然见状,心神大乱,几欲崩溃!耳边却再次传来李善风那夹杂着怒骂与痛心的嘶吼!

  “师父?哈哈哈......痴儿!汝师父的尸骨,早在寒潭深处泡得朽烂了!”

  “兔崽子!是不是要老夫当场兵解,魂飞魄散给你看才甘心?!”

  话音未落,远处的李善风似乎怒极攻心,拄着剑刚想迈步,便“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谩骂声、痛斥声、吐血声......种种幻音交织缠绕,如魔音灌耳,疯狂撕扯着李伯然的神魂。

  他死死咬紧牙关,双目紧闭,盘膝跌坐!

  将全部心神死死钉在那仅存的一丝方寸灵台之上,任它外界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

  不知又熬过了多少岁月......

  当李伯然再次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澄澈明净,再无半分迷惘。

  他抬头凝视着那缓缓消散的劫云,眼中精光一闪,豁然起身!

  整肃衣冠,朝着远处那拄剑吐血、怒目而视的“师叔”幻影!

  李伯然无比郑重地躬身,深深一揖到底,口中轻唤,饱含无尽感激与悲怆!

  “师叔!!!”

  下一刻!

  一股磅礴浩瀚、生生不息的气息,如旭日东升般自李伯然体内轰然爆发!

  那属于元婴真君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远处那“师叔”李善风的身影,连同整个心魔幻境,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丝丝缕缕,消散于无形。

  山下翘首以盼的长老与弟子们,骤然感应到后峰之巅升腾起另一股强大无匹的元婴气息,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恭贺——!!!宗主证道元婴,位列真君——!!!”

  声浪如潮,响彻云霄!!!

  然而,刚刚现身于峰顶霞云的李伯然,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其灵识如潮水般瞬间扫过整个玄青宗,却寻遍不着那缕熟悉的、枯槁却坚韧的元婴气息。

  李伯然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宗门之外,那几道如饿狼般逡巡窥伺的元婴修士身影。

  沉默良久,才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恸与怒火,声如金铁交鸣,传遍四野!

  “本座今日证得元婴!三月后,玄青宗将举行真君大典!”

  “望——诸!位!同!道!届时前来观礼!”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隐含无尽威压与警告。

  言罢,身影倏忽消失。

  待将宗门一应事务匆匆交代于诸位长老后,李伯然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后山深处那座熟悉的——万化峰。

  万化峰顶,小竹屋依旧清幽。

  李伯然行至门前,目光倏地凝住——一枚散发着微弱却熟悉的元婴气息的玉简,静静躺在门槛之外。

  那气息,正如同师叔燃尽的生命之火,在风中飘摇,行将熄灭。

  “师叔!”

  李伯然心头大恸,一步抢上,五指如钩,紧紧握住那枚尚带余温的玉简!

  体内浩瀚的元婴真元,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其中!

  玉简微光闪烁,师叔李善风那熟悉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与深藏的遗憾,缓缓流淌而出!

  “伯然师侄......贫道一生行事,但求俯仰无愧于心,慎始慎终,何须人解?”

  “然天道昭昭,仙路争锋,胜者登仙,败者归尘......此乃定数,强求不得!”

  “云巅之上,大能者可摘星揽月,逍遥无极!而如吾辈这般樊笼困兽,纵有凌云之志,终是徒困方寸之地......憾矣!憾矣!”

  “此山河万里,星海无涯......贫道......已无缘得见矣......”

  “伯然......汝既已登临元婴......便替贫道......好好看看这天地罢......”

  玉简之后,便是李善风穷尽毕生心血,对元婴期修行关窍的倾囊相授,以及对宗门隐患、万壑谷秘辛的殷殷嘱托......

  言至末尾,那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遗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唉...终究...终究是未能......亲眼见你...结婴成功......”

  “贫道这残身......便葬于这万化峰......竹屋之侧罢......”

  过了许久!

  余音袅袅,终归寂灭。

  只留下李伯然一人,紧握着那枚已彻底失去光泽的冰冷玉简,孤身伫立于萧瑟山风之中,泪落无声。

  ......

  蓝星夏国,饶州,无名山坡。

  暖阳慵懒,微风和煦。

  一处绿草如茵的小山坡上,一个约莫八岁的牧童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树荫下,睡得口水横流,鼾声微作。

  不远处,一头老黄牛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啃着青草,惬意地驱赶着扰人的蝇虫。

  “嗯?!”

  牧童猛地一个激灵,直挺挺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口中兀自梦呓般嘟囔!

  “这......这是何处?贫道......竟未身死道消?”

  他下意识地扭头环顾,目光触及远处那头悠闲嚼草的老黄牛。

  “哞~” 老黄牛似有所感,也扭过头,冲他懒洋洋地叫唤了一声。

  这一声悠长憨厚的“哞”,既熟悉得如同每日三餐,又陌生得恍如隔世!

  牧童那混沌一片的脑袋瓜子,仿佛被这牛叫声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清明。

  “咦?我......我这是睡着了?”

  牧童使劲用两只小脏手搓揉着自己的脸颊,试图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理清楚。

  “方才......是做了一场大梦?好生古怪的梦!”

  梦中那长达数百年的经历——玄青宗、李善风、元婴劫、燃寿炼丹、身死道消......

  一幕幕,一桩桩,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真实得令人心悸胆寒!

  那金丹真人的法力,元婴修士的威压,寿元燃尽的枯竭感......种种体验,绝非一个八岁放牛娃所能凭空臆想!

  可眼前这青草、这老牛、这暖阳、这沾着泥巴的破草鞋......又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刚刚那一声牛哞,如同当头棒喝!

  让他记起了自己名叫顾阳山,是山下落山村的放牛娃,今日是来这山坡放牛的。

  可那梦中数百年的沧桑阅历与这短短八年的稚嫩记忆,此刻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猛烈地碰撞、交融、撕扯!

  他呆呆地望着那头甩着尾巴、悠闲反刍的老黄牛,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惊疑,喃喃自语!

  “乖乖......这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哪个才是真的我?是放牛的顾阳山?还是......那个烧命炼丹最后嗝屁的李善风?”

  “又或者......两个都是我?”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小眉头皱成了疙瘩:“哎呀呀!这可比我家老黄牛走丢了还让人头大!”

  小小的牧童坐在山坡上,望着吃草的老牛,陷入了人生“或者说,两辈子”第一次深刻的哲学迷思。

  阳光洒在他困惑的小脸上,一半是懵懂童真,一半是......历经沧桑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