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圣令相托-《九盏涤魂录》

  烛火如豆,在陋室的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茶心刚将青萝哄睡,指尖那抹透明感便又悄然浮现,她下意识攥紧拳头,却只摸到一手虚无——方才为青萝掖被角时,指腹竟险些穿透布料,惊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坐吧。”玄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端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盲眼上的白绫沾着些许夜露,显然是刚从室外回来。茶心依言坐下,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茶香,那是常年与典籍、灵茶为伴才有的独特气息。

  木盒被轻轻放在案上,发出“嗒”的轻响。茶心目光落在盒面上,只见其上雕着一幅《陆羽烹茶图》,刀工遒劲,虽无上色,却能从纹路间看出煎茶时的氤氲水汽。“这是...”她刚开口,就见玄鉴伸手掀开了盒盖,霎时间,一缕温润的金光从盒中溢出,将整间陋室照得暖意融融。

  那是半块巴掌大的令牌,材质非金非玉,泛着细腻的瓷光,正面刻着“茶圣”二字,笔势如行云流水,正是陆羽的笔迹;背面则刻着繁复的铭文,细细看去,竟与茶心那套九盏茶具底部的纹路隐隐相合。最奇的是,令牌周身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不是新茶的清冽,也不是老茶的醇厚,而是一种历经千年仍不消散的隽永香气。

  “这便是茶圣令。”玄鉴的手指轻轻抚过令牌,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当年陆羽公羽化前,将自身道韵一分为二,凝于两枚令牌之中,合称茶圣令。此令不仅是茶界至高信物,更能护持神魂、温养灵韵——你且试试。”

  茶心迟疑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令牌,便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如春日融雪般淌过四肢百骸。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正在飞速流逝的壶灵之力竟缓缓放缓了速度,指尖的透明感也淡了些许,就像濒临干涸的河床迎来了一缕清泉。“这...”她眼中满是震惊,此前运转灵茶之力时的空虚感,此刻竟消散了大半。

  玄鉴见她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虽身陷消散之危,却也因祸得福,得了陆羽公的道韵加持。只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这半块令牌仅能延缓消散,若想彻底逆转,需得寻回另外半块。”

  茶心握着令牌的手微微一紧,烛光下,令牌上的铭文与案上九盏茶具底部的纹路同时亮起,金色的光芒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光网,将陋室笼罩其中。她想起玄鉴昨夜讲述的过往,这位曾掌管仙界典籍的仙官,为了追查清虚子盗茶魄之事,落得双目失明、贬落凡间的下场,如今又将如此珍贵的信物赠予自己,这份情谊重逾千斤。

  “玄鉴先生,”茶心轻声道,“此令乃先生心血所护,我怎能夺人所好?况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般至宝在我手中,恐又引祸端。”她说着便要将令牌递回,却被玄鉴抬手止住。

  “茶心姑娘,你可知我为何苟活至今?”玄鉴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当年我发现清虚子一脉的阴谋时,曾试图上报仙界,却反遭陷害。失明被贬之际,我心中只有不甘——并非为自身境遇,而是为陆羽公留下的茶道传承,为三界芸芸众生。我寻了百年,终于在涤尘轩遇到了你。”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木盒边缘的雕花:“‘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这半块茶圣令在我手中百年,从未真正发挥过作用。它是信物,更是传承,唯有落入能承其道、担其责之人手中,才算得其所归。你揭露清虚子阴谋,以壶灵之力涤荡三界污浊,这份功绩,这份心性,足以当此令。”

  茶心沉默了,她看着手中的茶圣令,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融入了骨血。她想起清虚子逃跑时那句怨毒的嘶吼:“洗涤三界的代价,你付得起吗?”彼时她心中只有茫然,如今握着这枚承载着千年茶道传承的令牌,心中竟生出一丝底气。

  “那另一半令牌...”茶心轻声问道。

  玄鉴的脸色沉了几分:“当年清虚子盗茶魄之事败露,其党羽为扰乱视线,将另一半茶圣令投入了时空乱流。时空乱流变幻莫测,‘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处缝隙都可能是一个全新的天地,想要寻回,无异于大海捞针。”

  茶心心中一黯,刚升起的希望又淡了几分。却听玄鉴话锋一转:“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当年掌管典籍时,曾见过一本古籍,记载着陆羽公留下的谶语:‘双令合璧,灵韵归宗;茶烟复起,尘尽光生。’既然谶语有此一说,便说明另一半令牌尚有踪迹可寻。”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放在案上:“这是我当年偷偷抄录的古籍残卷,上面记载了时空乱流的几处稳定节点,或许能为寻令提供线索。只是这些节点或在极寒之地,或在幽冥之渊,凶险万分。”

  茶心拿起古籍,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虽已模糊,却透着一股古朴的力量。她抬头看向玄鉴,只见这位盲眼修士虽看不见,却仿佛能洞悉她的心思,目光“望”着她,满是信任与期许。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玄鉴缓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逆转消散之局,若想彻底肃清清虚子残党,若想让茶道传承真正发扬光大,这一步,终究要走。”

  茶心深吸一口气,将茶圣令紧紧握在手中。令牌的暖意与古籍的凉意交织在一起,竟让她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她想起慧觉禅师说的“飞蛾扑火,非慕死亡,乃向光明”,想起文正先生挥毫写碑文时的刚正,想起青萝抱着她哭着说要分草木精元的模样。

  “好。”茶心的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愿寻回另一半茶圣令。不为自身存续,只为护三界安宁,为守茶道初心。”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茶圣令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案上的九盏茶具也同时亮起,铭文交织的光网愈发清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与金光相融,将茶心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玄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茶圣令真正认主了。

  茶心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忽然发现指尖的透明感又淡了些许,虽然仍未完全消失,却让她看到了希望。她将令牌贴身收好,又把古籍卷好,放入怀中。案上的烛火跳动着,映照着两人的身影,虽无声,却自有一股默契流淌。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玄鉴脸色一变,起身道:“有人窥探。”茶心也瞬间警惕起来,刚要运转灵茶之力,却被玄鉴按住肩膀。

  “无妨。”玄鉴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想来是清虚子的残党,见仙界撤了通缉,便想打你的主意。只是他们不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今日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茶圣令的厉害。”

  他抬手对着门外轻挥,茶圣令的金光从门缝溢出,只听门外传来几声惨叫,随后便没了动静。茶心心中一惊,这茶圣令的威力,竟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玄鉴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这下清净了。只是此事也提醒我们,‘树欲静而风不止’,清虚子虽逃,其党羽仍在,寻令之路,怕是不会太平。”

  茶心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决断。她看着案上的九盏茶具,看着怀中的茶圣令与古籍,想起青萝熟睡时的脸庞,想起涤尘轩的铜铃轻响。她知道,这场关于传承与守护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月光渐浓,透过窗棂洒在案上,茶圣令的金光与茶具的光晕交相辉映,在地上投下一幅奇异的光影。陋室中,茶香袅袅,与墨香相融,诉说着一段即将开启的传奇。而那另一半失落于时空乱流的茶圣令,又将在何处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