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血洗冤屈-《轮回锁:等虞颜记起萧御》

  虞颜的死,如同一场无声的雪崩,将萧御生命中最后一点暖意与光亮彻底掩埋。

  他没有举行任何公开的哀悼仪式,甚至没有在朝堂上提及只字片语。

  但整个紫禁城都能感受到那股从养心殿弥漫开来的、比永和三年冬日更刺骨的寒意与暴戾。

  年轻的帝王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变成了一柄完全由冰与铁铸就的利刃,只为杀戮与清算而出鞘。

  **朝堂之上,血色弥漫。**

  数日后的常朝,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文武百官垂首肃立,无人敢大声喘息。

  高坐于九龙御座之上的萧御,身着玄色缂丝龙袍,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血海,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如石刻的下颌。

  他没有给任何人奏事的机会。

  内侍总管高德胜展开第一道明黄圣旨,尖利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太师陆秉权,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结党营私,把持朝纲,构陷忠良,欺君罔上,更兼通敌卖国,伪造军机,致使边关将士血染沙场,忠良蒙冤,实乃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着,褫夺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产,夷三族!本人,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夷三族!凌迟!”

  冰冷的字眼如同惊雷,炸得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随即是难以抑制的骚动和倒吸冷气之声!如此酷烈的刑罚,本朝已百年未见!

  陆秉权甚至来不及辩解一句,便被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剥去官服官帽,拖死狗般架出了大殿,昔日权倾朝野的太师,此刻只剩下绝望的嘶吼在殿外回荡。

  这仅仅是开始。

  高德胜紧接着宣读了第二道、第三道……一连串的圣旨。

  吏部侍郎张垣、兵部侍郎李崇、都察院副都御史……凡与陆党关联密切、参与构陷虞家、影射军机泄露的官员,共计三十七人,或被查出贪腐巨万,或被坐实渎职误国,罪证“确凿”,无一例外,判斩立决!家产充公,亲族流放,遇赦不赦!

  圣旨念毕,整个朝堂已是落针可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党,顷刻间土崩瓦解,被连根拔起。无人敢求情,无人敢质疑。

  此刻的帝王,是一尊刚从地狱归来的杀神,任何阻拦都会引来毁灭性的打击。

  **诏狱深处,人间炼狱。**

  萧御亲临。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仿佛虞颜离去后,他便再也未曾换过其他颜色。

  他穿行在阴暗潮湿、充斥着血腥与绝望惨叫的甬道中,面色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跳跃着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停在关押陆秉权嫡子陆文康的牢房前。

  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贵公子,此刻蜷缩在肮脏的草堆里,眼神涣散,屎尿的恶臭弥漫四周。

  萧御隔着牢门,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吗?她走的时候,身上只盖着一床破旧的灰被。”

  陆文康茫然抬头。

  “浣衣局的水,四季冰寒刺骨。”

  萧御继续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却几乎凝成实质,“她的一双手,原本是用来执笔研墨的……最后,却布满冻疮,溃烂见骨,连一方干净的绢帕都找不到。”

  他的目光扫过陆文康身上尚且完好的囚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你们陆家,欠她的,朕会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刑讯室。

  那里,陆秉权已被剥去上衣,绑在木架上。

  萧御就坐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刑手,用烧红的烙铁,一寸寸熨烫那曾经位极人臣的躯体。

  “呃啊——!!陛下!老臣冤枉!冤枉啊——!”陆秉权的惨叫声凄厉不绝,在狭窄的刑讯室内回荡。

  萧御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欣赏什么绝美的景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到的,是虞颜在雪地中晕厥的苍白面容,是她咳血时颤抖的肩膀,是她最后那句气若游丝的“陛下保重”,是那方写满“愿陛下长安”的染血绢帕……陆党每一声惨叫,都像是在他心头的烈火上添了一勺油,既带来一丝扭曲的快意,又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在忏悔!

  **与此同时,另一道旨意也颁行天下。**

  “兹有已故宫女虞氏,名颜,系出清流,秉性柔嘉,敏慧夙成……侍奉御前,克尽敬慎,温良恭俭,然遭奸佞构陷,蒙冤受屈,贞烈可风……朕心深为轸悼,追封为**宸贵妃**,以贵妃礼制厚葬于妃陵。其父虞谦,忠直蒙冤,着追复原官,加赠太子太保,谥‘文贞’,母妻皆受诰命追封……虞氏一门,忠烈之后,特旨褒奖,拨帑银重修府邸祠堂,以慰忠魂。”

  这道追封的旨意,用词华美,恩宠备至,几乎打破祖制。

  一个“罪奴”,被追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赐予寓意深远的“宸”字封号,家族哀荣至极。

  “贞烈可风”四字,更是彻底洗刷了她身上所有的污名。

  葬礼极尽隆重。棺椁用的是罕见的金丝楠木,陪葬品超越了贵妃规制,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白幡如雪,纸钱漫天,哀乐声震动整个京城。

  萧御甚至下令,陆秉权及其核心党羽的尸身,不得收殓,曝尸荒野,以祭虞颜在天之灵!

  萧御没有亲临葬礼。他独自站在宫墙的最高处,寒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袂。

  他望着那支浩荡的送葬队伍,如同一条白色的河流,缓缓流向城外。

  他给了她死后的无尽哀荣,洗刷了她生前的所有冤屈。

  他用仇人的鲜血,祭奠了她的亡魂。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方染血的绢帕,那上面密密麻麻、用血与水写下的“愿陛下长安”和那刺眼的“无悔”,如同最锋利的针,一针一针,永无休止地刺在他的心上。

  血已流尽,冤已昭雪。

  但这座冰冷的宫墙之内,那个会在他批阅奏折疲惫时,默默为他续上热茶的身影,再也回不来了。

  他倾泻的雷霆之怒,他给予的至高追封,不过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帝王,所做的最苍白、最无力的弥补。

  这血洗冤屈换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加沉重、永远无法卸下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