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无声的崩塌-《轮回锁:等虞颜记起萧御》

  虞颜没有离开这个国家,只是选择了一座完全陌生、节奏缓慢的南方小城。

  这里没有冰冷的摩天大楼,没有无处不在的闪光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带着植物腐烂气息的味道,与北京干燥凛冽的风截然不同。

  她用身上仅有的、与萧御和娱乐圈毫无关联的积蓄,租下了一栋老旧居民楼顶层的单间。

  房间很小,墙壁因为潮湿而有些发霉,一块块暗绿色的斑驳,像无声蔓延的苔藓,也像她内心无法言说的病灶。

  窗外能看到杂乱的电线和邻居晾晒的、颜色黯淡的衣物,偶尔有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切断了过去的一切。

  那张用来联系萧御和工作团队的手机卡,被她扔进了城郊某条不知名的河里。

  她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像一个数字时代的幽灵,主动抹去了自己在虚拟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她甚至不敢使用身份证去找一份正式工作,只能在巷子深处一家不起眼的、灯光总是昏黄的小书店里,做按日结算现金的临时工,帮忙整理书籍,打扫卫生。

  书店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很少过问她的来历。

  这正合她意。她需要的就是这种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然而,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恶意更是如影随形。

  尽管她已经“社会性死亡”,但那些最极端的粉丝和无所事事的网络猎犬,并没有放过她。他们像嗅觉灵敏的鬣狗,不知通过何种手段,竟然扒出了她这个未曾与任何人联系过的、极其隐秘的新手机号码。

  于是,新一轮的、更加精准和恶毒的骚扰开始了。

  不再是公开平台上的谩骂,而是直接、持续地涌入她的私人短信和通话记录。

  内容比之前更加不堪入目,充满了详细的、针对她身体的侮辱和性暴力威胁。

  有人不停地用网络电话轰炸,接通后只有尖锐的怪笑或模拟的枪声。

  有人给她发送精心P过的、她被凌辱的图片,或是腐烂动物尸体的特写。

  这些信息,不再是为了“骂醒她”或“逼她离开”,而是纯粹以折磨她、摧毁她为乐。

  它们像跗骨之蛆,在她试图重建的、哪怕只是表面平静的生活里,钻出一个又一个溃烂的孔洞。

  她不敢再轻易开机。那只廉价的、屏幕已有裂纹的手机,成了她恐惧的源头。

  它每一次不合时宜的震动或响起,都会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浑身僵直,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白天,她在书店里机械地擦拭着书架的灰尘,将一本本书籍归类。

  她的动作很慢,眼神常常是空洞的,会对着某一页书发很久的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顾客偶尔的问询,会让她反应迟钝,需要好几秒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书店角落里有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她有一次无意中瞥见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嘴唇缺乏血色,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眸,如今像两口枯井,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她甚至不敢与镜中的自己对望,匆匆移开视线。

  夜晚是更难熬的。回到那间潮湿的小屋,她必须用厚重的椅子抵住门,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失眠如同恶鬼,夜夜纠缠。

  即使偶尔入睡,也充斥着光怪陆离的噩梦——有时是被无数双手拖入黑暗的深渊,有时是萧御冷漠转身离去的背影,有时是那些恐怖图片活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她开始出现躯体化的症状。

  食欲急剧减退,闻到油烟味会恶心反胃,体重迅速下降,曾经合身的衣服现在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胸闷,心悸,有时会毫无缘由地感到窒息,需要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艰难呼吸。

  记忆力也变得很差,常常忘记刚刚做过什么,甚至有时会短暂地失去时间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她知道自己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不可逆转地碎裂、崩塌。

  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父母远在老家,她不敢联系,怕他们担心,更怕连累他们被骚扰。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没有一个朋友。

  书店老板只是雇佣关系。

  她像一个被放逐到孤岛的囚徒,所有的痛苦、恐惧和绝望,都只能自己吞咽、消化,然后腐烂在心底,滋生出更多的黑暗。

  她曾经试图自救。

  在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她循着手机地图(只敢用离线模式),找到了一家社区心理卫生服务中心。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像个罪犯一样,低着头走了进去。接待她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医生。

  医生温和地问她:“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跟我说说。”

  虞颜张了张嘴,那些压在喉咙里的、如同巨石般的委屈和恐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说?从何说起?说她是那个全网唾弃的虞颜?

  说她和顶流影帝的秘密恋情?说那些无休无止的网络暴力和恐吓?

  她看着医生温和却陌生的眼睛,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她的痛苦,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难以启齿。

  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好。”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连求救的路,都被她自己内心的羞耻感和无力感堵死了。

  世界在她眼中,逐渐失去了颜色。

  天空总是灰的,阳光是刺眼却冰冷的,食物的味道是麻木的,连书中曾经能带她逃离现实的文字,也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

  她感受不到快乐,也感受不到悲伤,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疲惫和虚无。

  她常常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每个人都似乎有着明确的方向和奔头,只有她,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悬浮在这个世界之外,缓慢地、无声地,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深渊,一点点沉没。

  那场始于网络的狂风暴雨,如今已转化为一场发生在灵魂深处的、寂静的癌变。

  无人知晓,也无人听见,那在内心废墟上,最后一块承重结构断裂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脆响。

  崩塌,正在进行,且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