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托付仙门-《轮回锁:等虞颜记起萧御》

  数日之后,晨曦微露。

  青云宗议事大殿再次迎来了那位已然不同往昔的身影。

  萧御踏着清冷的晨光,一步步走上那九级汉白玉台阶。

  他依旧是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只是那如墨的青丝已尽数化为冰雪般的苍白,未曾束起,仅以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固定,几缕银发垂落额前,更衬得他面容清俊依旧,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寂寥与冰冷。

  他的步伐平稳,气息内敛,仿佛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周身萦绕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掌门云鹤真人早已端坐主位,两侧诸位核心长老——执法长老墨渊、传功长老、炼器堂首座、青木长老,甚至连伤势未愈、脸色蜡黄的丹霞长老,也都强撑着到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难言地聚焦在那道缓缓走入的雪白身影上。

  有愧疚,有不舍,有敬畏,更有一种眼睁睁看着擎天之柱将要倾覆却又无力挽回的茫然。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尴尬与沉重。没有人先开口,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萧御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空处,仿佛在凝视着一段已然逝去的时光。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已托着几件物事。

  一枚通体剔透、内蕴云霞、散发着淡淡威压与灵魂联系的本命玉符,那是他凌云仙尊身份的象征,与宗门气运隐隐相连。

  一块雕刻着青云缭绕图案、质地温润的**玄铁令牌**,代表着他在宗门内至高无上的权限。

  还有几件样式古朴、灵光内蕴的信物与印玺,皆是他千年以来,执掌宗门权柄、处理要务的凭证。

  这些,曾代表着他在这青云宗的地位、责任与荣耀。

  此刻,他将其尽数托于掌中,然后,手臂平稳地向前送出,递向主位上的云鹤真人。

  “此间之物,今日尽数交还。”

  萧御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自即日起,萧御卸去青云宗凌云仙尊之位,与宗门一切权责,再无瓜葛。”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云鹤真人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几乎是踉跄着从主位上走下来,双手微颤,却不敢立刻去接那沉甸甸的、代表着一位仙尊离去的信物。

  “师叔!三思啊!”

  云鹤真人声音沙哑,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宗门不能没有您!此前种种,皆是宗门之错,是我等之过!您若要责罚,我等绝无怨言!只求您……只求您莫要弃宗门于不顾!”

  执法长老墨渊也踏前一步,深深躬身,那张古板严肃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复杂与沉痛,他声音低沉:“仙尊,一切祸端,皆由我执法堂而起,由我墨渊识人不明、固执己见所致!您若离去,我墨渊万死难辞其咎!恳请仙尊留下,墨渊愿辞去执法长老之位,以赎罪愆!”

  传功长老亦是长叹一声,拱手道:“仙尊,千年情分,岂能因一事而断?宗门需要您坐镇,弟子们需要您指引。那孩子……虞颜之事,宗门上下皆愧对于您,但正因如此,更需您留下,引领宗门走出迷途啊!”

  就连丹霞长老,也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面色变幻,最终低下了头,艰难道:“仙尊……当日是我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您如何惩罚我都认,只求您……莫要走。”

  一时间,恳求之声此起彼伏,几位在宗门内举足轻重、平日里威严自持的长老,此刻却都放下了身段,言辞恳切,试图挽留这位定海神针。

  然而,萧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掌中信物纹丝不动。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枯井,扫过众人那写满愧疚、焦急与不舍的脸,没有愤怒,没有讥讽,也没有丝毫动容。

  待众人声音稍歇,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得令人心寒:“往事已矣,无需再提。我去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后一项必要的交接,继续道:“仙尊之位,不可久悬。我荐一人,可承此位。”

  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玄镜。”萧御缓缓吐出两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云鹤真人与几位资历最老的长老皆是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玄镜!那是比萧御辈分更高、早已不问世事、隐居后山禁地深处不知多少年月的太上长老!

  其修为深不可测,据说早已触摸到飞升门槛,只是心性淡泊,常年闭关,宗门内知晓其存在的人都寥寥无几!

  萧御竟推荐了这位!

  “玄镜师伯他……早已不理俗务,只怕……”云鹤真人迟疑道。

  “他欠我一个人情。”

  萧御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持我信物前去,他自会出关,暂代仙尊之职,护佑宗门。待有合适人选,再行传承即可。”

  说罢,他不等众人反应,将掌中所有信物,轻轻放在了云鹤真人颤抖着伸出的双手之上。

  那本命玉符在脱离他掌心的瞬间,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丝,那丝与宗门气运的牵连,也随之悄然断裂。

  放下信物,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了一层与这世间最后的、有形的联系。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宏伟肃穆、承载了他千年岁月的大殿,目光掠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没有留恋,没有告别。

  然后,他转过身,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步履从容,踏出了议事大殿的门槛,将所有的恳求、愧疚、以及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信物,尽数留在了身后。

  阳光洒落,为他雪白的发丝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却无法温暖那周身弥漫的、万古不化的孤寂与寒意。

  托付已了,尘缘已断。

  青云宗的凌云仙尊,自此,成为了一段过往。

  而他,只是萧御。

  一个失去了唯一想要守护之人的……独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