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无声的指引-《轮回锁:等虞颜记起萧御》

  半月时光,如溪水潺潺,在藏经阁亘古的宁静中悄然流过。

  虞颜已逐渐熟悉了这里的节奏与气息。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棉布襦裙,因连日细致的清扫整理,裙摆和袖口难免沾染了些许灰尘,但整体依旧保持着难得的洁净。

  她绾发的木簪依旧简单,只是原本苍白的小脸,因脱离了繁重的体力劳役和丹霞殿的炙烤,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眼神也不再如初来时那般惶恐,多了几分沉静,如同被书海浸润。

  白日,她依旧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李执事分配的任务,擦拭着仿佛永远也擦不完的书架,整理着浩如烟海的基础玉简。

  她动作轻缓,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丛林之间。

  偶尔,她会驻足,目光掠过那些基础五行法术的名称,心中虽难免泛起一丝苦涩——这些对于她这“五行伪灵根”而言,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几无成效——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接受。能留在这片宁静之地,已是之前不敢想象的恩赐,她不敢再有更多奢求。

  夜色深沉,子时将至。

  藏经阁一层早已空无一人。

  巨大的月光石光芒依旧柔和,却无法驱散所有角落的黑暗,使得这片书海在夜间更显幽深静谧,仿佛每一本书册、每一枚玉简都沉入了自己的梦乡。

  唯有虞颜纤细的身影,还在甲柒区的书架间默默忙碌着。

  她并非勤勉到废寝忘食,只是白日里李执事又临时增加了清点库存的任务,她不得不利用夜晚时间赶工。

  她踮着脚,正费力地清点着书架顶层一批关于“戊土傀儡术”的古籍数量,周围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和指尖划过书脊的细微摩擦声。

  就在此时——

  一个清冷、平静、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却又无比清晰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入玉盘,骤然打破了这片寂静:

  “去丙戌区,西侧墙角,底层书架,寻一本无名兽皮残卷。”

  “啊!”

  虞颜被这毫无征兆响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古籍险些脱手掉落!

  她惊呼一声,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巨大的藏经阁一层空荡荡荡,月光石的清辉下,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是幻听?还是……

  不!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寥寥数次,但那独特的、清冽如玉、带着无形威压的质感,她绝不会认错!

  是凌云仙尊!萧御!

  他……他怎么会在我脑子里说话?虞颜心中骇然,这是传说中的“神识传音”?

  仙尊他……不是在雾隐洞闭关吗?为何会突然对她说话?还是用这种方式?

  恐惧、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般的慌乱,瞬间攫住了她。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惊恐与无措,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

  “现在就去。”

  简单的三个字,却如同有着无形的力量,驱散了虞颜所有的犹豫。

  她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清点什么戊土傀儡术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凭借着半月来对藏经阁布局的熟悉,提着裙角,快步朝着相对偏僻的丙戌区走去。

  丙戌区位于藏经阁一层的最西侧,靠近堆放废弃玉简和待修复古籍的仓库,平日里极少有弟子会来此。

  此处的书架更为古老陈旧,上面堆积的多是一些残缺不全、或被认为价值不高、或内容晦涩难懂的杂书、游记、野史乃至一些无法归类、灵性几乎消散的古老卷宗。

  空气中弥漫着更为浓重的尘埃和霉味。

  虞颜按照指引,来到西侧墙角。这里的光线尤为昏暗,书架底层更是笼罩在阴影之中。她蹲下身,借着从远处月光石折射过来的微弱光芒,看向底层书架。

  只见那里杂乱地堆放着许多兽皮卷、竹简乃至一些骨质刻片,大多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蛛网牵连,显然已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岁月。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拨开表面的杂物和积尘,指尖触碰到各种粗糙、冰冷或油腻的怪异触感。

  翻找片刻,就在她怀疑仙尊是否弄错了位置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卷异常坚韧、触手冰凉、似乎比寻常兽皮更厚重的卷轴。它被压在最底下,颜色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虞颜用力将其抽了出来。这是一卷用某种不知名暗褐色兽皮制成的古老卷轴,边缘已经破损,用来系住的皮绳也早已断裂风化。

  卷轴表面没有任何标签或名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和深深的褶皱。

  “是……是这个吗?”她在心中无声地询问,不敢确定。

  “打开它。”脑海中的声音适时响起,确认了她的发现。

  虞颜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这卷无名兽皮残卷在面前的地面上缓缓展开。

  兽皮卷内部,是用一种暗红色的、疑似朱砂混合了某种矿物乃至……血液的颜料,书写的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和图案。

  文字并非当今修真界通用字体,扭曲如同虫爬鸟迹,虞颜一个也不认识。

  那些图案更是抽象,描绘着星辰寂灭、虚空混沌、一点灵光自绝对黑暗中孕育而生的模糊意象,透着一股古老、蛮荒、甚至有些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绝非正统的修仙法门!

  “此卷所载,非五行之道,乃‘寂灭感应篇’。”萧御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位隔着无尽空间授业的师长,语气依旧平淡,却开始为虞颜解读那如同天书般的内容,“其核心,在于‘摒弃外求,内观本源,于至暗中觅真灵,于寂灭中感先天一炁’。”

  “先天……一炁?”虞颜在心中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她所知的修炼,皆是引动外界天地灵气,纳入己身,循经脉而行,固本培元。这“内观本源”、“寂灭感应”又是什么法门?

  “五行灵根,感天地灵气而修。然天地未开,灵气未生之前,为何物?”

  萧御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引导着她的思绪走向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方向,“乃是一片混沌,无光无暗,无始无终,蕴化万物之本,即为‘先天一炁’。后世灵气,不过其分化演变之表象。”

  虞颜似懂非懂,但隐隐感觉,这似乎触及了某种超越她认知的、更为根本的法则。

  “你灵根特异,常规修炼,事倍功半,徒劳无功。”

  萧御的话语直接点明了她最大的困境,“此法门,或可为你另辟蹊径。然其过程艰涩,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为。你需谨记,修行此法,外显之气需依旧维持五行伪灵根之象,不可让外人察觉异常,否则必惹祸端。”

  虞颜心中剧震!仙尊他……竟然知道她的困境?

  而且,似乎在为她寻找出路?这突如其来的关注与指引,让她在惶恐之余,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希望?

  “弟子……明白。”她在心中恭敬地回应,尽管对方可能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凝神静气,细观卷首星寂之图,依吾指引,尝试放空识海,不为外物所扰,不因内念所动,追寻那万物诞生前之绝对宁静……”

  清冷的声音继续在脑海中流淌,如同暗夜中的灯塔,开始一步步引导虞颜,去尝试理解、去触摸那艰深晦涩的“寂灭感应篇”,去追寻那渺茫而神秘的“先天一炁”。

  藏经阁角落,昏暗的光线下,少女蜷缩在书架下的阴影里,面前摊开着古老的兽皮残卷,她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无声的指引与体内前所未有的感应尝试中。

  而在遥远的雾隐洞深处,盘膝而坐的萧御,周身清气缭绕,他闭合的双眼前,仿佛能清晰地“看到”藏经阁中那个渺小而又特殊的身影。

  他的神识跨越空间,如同最精密的丝线,连接着二人,也守护着这个关乎混沌灵源、乃至可能影响未来的秘密开端。

  无声的指引,在这静谧的子夜,悄然铺就了一条无人知晓的、通往未知领域的路径。

  虞颜的命运,在这卷无名兽皮残卷被展开的刹那,再次偏转,驶向了真正属于她的、波澜壮阔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