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省城来信-《五旬悍妇:靠骂人在饥荒年代续命》

  秋日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透过李家新屋糊着崭新白纸的窗棂,在堂屋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新蒸苞米面馍馍的香气和淡淡的柴火烟味。堂屋里,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声音不大,却驱不散连日来笼罩在李家人心头的那股无形的沉闷。刘寡妇造谣的风波虽已平息,但那份被恶意中伤的余悸,像一层薄薄的灰,依旧覆盖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王四喜,李家排行老四的儿子,此刻正蜷缩在堂屋角落那张属于他的小木桌旁。桌上摊着那本被他翻得卷了边、封面都快掉了的《红岩》,书页早已磨得发毛,边角卷起,上面还残留着他无数次摩挲留下的指印。他深陷的眼窝低垂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并非落在书页上那些激动人心的文字,而是死死盯着压在书下、露出半截的几张涂涂改改、写满歪歪扭扭字迹的稿纸。稿纸的标题是——《看图识图经验小谈》。那封寄往省城、装着这些皱巴巴稿纸的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杳无音信。几天过去,最初的激动和忐忑早已被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自卑淹没。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做着不切实际美梦的傻子。省钢技术杂志?那是钢铁厂工程师、技术员看的玩意儿!他一个在钢铁厂车间里摸爬滚打、整天跟冰冷铁疙瘩打交道的工人,写的这点看图识图的土法子,恐怕早就被编辑当成废纸扔进垃圾桶了吧?或许……连看都没看一眼……

  “四哥,别看了!吃饭了!”王六子(老六)端着一簸箕刚出锅的苞米面馍馍走进来,热腾腾的蒸汽熏得他眯着眼,“整天抱着你那本破《红岩》,能当饭吃啊?省省力气吧!”

  王四喜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扫过王六子,喉咙里“嗬嗬”响了两声,又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岩》那磨得发亮的封面,像在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目光却依旧死死钉在那几张皱巴巴的稿纸上,像一尊凝固的泥塑。

  “啧!魔怔了!”王六子撇撇嘴,把簸箕往桌上一顿,发出“哐当”一声响。

  “老六!少说两句!”赵春花(二儿媳)端着咸菜疙瘩进来,瞪了王六子一眼,又担忧地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佝偻的身影,“四喜,吃饭吧,吃饱了再看你那书。”

  王四喜像是没听见,手依旧死死按在《红岩》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指关节捏得发白。

  就在这时!

  “王四喜——!!!”

  一个洪亮、带着点兴奋和惊奇的声音,像一道裹着暖流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李家新屋的沉闷空气!劈得收音机里的歌声都仿佛停顿了一下!劈得堂屋里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是屯里的邮递员老张头!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叮铃哐啷”地停在李家新屋门口,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声音拔得老高,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惊奇:

  “王四喜!快出来!省城信!省城来的挂号信——!!!”

  “省城信?!”

  “挂号信?!”

  “给四喜的?!”

  堂屋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吸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混成一片!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省城?!谁会给四喜写信?”赵春花手里的咸菜碗差点掉地上。

  “挂号信?!我的老天爷!啥金贵东西啊?”张秀芬(大儿媳)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

  “四哥!快!快出去看看!”王六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像只受惊的兔子,蹦起来就往外冲!

  王大柱(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难以置信!他手无意识地揪扯着破棉袄衣角。

  王小梅(五女儿)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

  王四喜身体猛地一僵!像根被雷劈焦的枯木桩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他喉咙里“咯噔”一声!像卡了根滚烫的鱼骨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一股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期盼!像冰冷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他头颅极其艰难地、极其沉重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手死死抠着桌沿!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青筋在手背上暴凸!像盘踞的老树根!!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那本磨得发亮的《红岩》!!

  “四喜!快!快出去啊!老张头喊你呢!”赵春花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推了他一把。

  王四喜身体筛糠似的抖!像寒风中的残烛!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朝着门口挪去!动作带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沉重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那本《红岩》,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像一块护身的盾牌。

  院门口,老张头捏着那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印着醒目的红色印刷体——“省钢技术杂志编辑部”!落款地址清晰可见!信封一角还盖着“挂号”字样的红章!周围已经围了几个闻声赶来看热闹的邻居,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惊奇。

  “喏!四喜!你的信!省城来的!挂号信!得签收!”老张头把信封递到王四喜面前,脸上带着惊奇的笑,“乖乖!省钢技术杂志!那可是大地方!你小子……出息了啊!”

  王四喜手剧烈地颤抖着!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伸出布满老茧和铁锈味的手!那双手沾着钢铁厂特有的油污和铁屑!他极其小心地、像捧着滚烫的山芋一样!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的信封!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本《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