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芒种的香囊-《雾里余温》

  芒种的雨来得急,打在画廊的青瓦上噼啪响,却挡不住檐下晒着的艾草香。思砚趴在案台上,手里捏着块彩布,学着苏晚的样子缝香囊。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动的小蛇,他却举着半成品得意地晃:“妈妈看,这是给外婆的护身符!”

  苏晚正往香囊里填香料,艾草、薄荷、苍术混在一起,清苦里带着凉劲,是母亲教的方子。“要把布边对齐了缝,”她握着思砚的小手调整针的方向,“不然香料会漏出来,像宝宝撒饭粒。”思砚点点头,针尖却总扎到手指,他把手指含在嘴里吮着,眼睛还盯着布块,不肯歇手。

  林砚在院子里翻晒去年的陈皮,竹匾里的橙皮蜷成小卷,晒得干透,散发着温润的香。“陈皮放得越久越值钱,”他把陈皮掰成小块,放进香囊的夹层,“就像外婆的老话,听着普通,越品越有道理。”思砚立刻跑去抓了把陈皮,非要塞进自己的香囊:“给外婆的护身符加点甜。”

  来老先生的孙女背着个竹篓过来,里面是她爷爷采的香茅,叶片细长,带着柠檬似的清香。“我爷爷说,芒种戴香囊,能避蚊虫,还能醒神,”她把香茅剪成小段,帮思砚填进香囊,“你看我绣的这个,上面是驱蚊草,比画的管用。”

  小姑娘的香囊绣得精致,绿绸子上缀着银线,思砚看了直羡慕,非要在自己的布块上画朵花。他用朱砂笔涂了个红圈圈,说是“太阳花,能赶走所有坏东西”。两个孩子趴在案台上,针脚在彩布上穿梭,艾草的香混着孩童的笑语,把雨天的潮气都驱散了些。

  老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看着案台上五颜六色的香囊说:“这香囊啊,装的不是香料,是人心。你看孩子们缝的,针脚虽糙,却比店里买的金贵,因为里面有惦记。”苏晚想起母亲说的,北方的芒种要挂艾草,“你爸总爱在门框上插把,说‘艾旗招百福’,能护着一家人平安”。

  街坊们来避雨时,总爱凑到案台边看香囊。张奶奶带来了自己绣的丝线,说是“给思砚的太阳花描边”;老板娘拎着串新摘的栀子,“塞进香囊里,香得更久”;思砚举着他缝好的香囊,虽然歪歪扭扭,却系了根红绳,说是“给外婆的红运绳”。

  “等晒干了,我们给街坊们都分一个,”林砚帮思砚把香囊挂在屋檐下晾,“剩下的寄给外婆,让她挂在床头,睡得香。”思砚立刻数起香囊的数量,小手指点着:“这个给张奶奶,那个给姐姐……最大的给外婆!”

  雨停时,檐下的香囊滴着水,香料的气息混着水汽漫开,像场清凉的雨。思砚的太阳花香囊最显眼,红圈圈被雨水晕开了点,倒像朵真的花。他把香囊取下来,用布擦干,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不能受潮,外婆会闻不到香的。”

  夜里,艾草的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煤炉的暖意,像盖了床带着药香的被子。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个小香囊,说是“要跟护身符一起睡觉”。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香囊的来历,说“古时候的人走远门,家人就缝个香囊,让思念跟着香味走”。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蓝布包,里面是给母亲寄的香囊,除了思砚缝的那个,还有苏晚做的陈皮艾草囊。“让妈挂在衣柜里,”他轻声说,“衣服上都能沾着香,像我们在身边。”苏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香囊的棱角,突然觉得这芒种的香,就是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南方的针线,一头拴着北方的衣襟,风一吹,就把牵挂送得老远。

  这个芒种,没有惊天动地的仪式,只有案上的彩布、囊里的清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质朴的祝福,从来都藏在这些笨拙的针脚里——是思砚沾着朱砂的指尖,是老先生的香茅,是林砚晒皮的手,是芒种里那缕清苦的香,藏着岁月的安稳与护佑。

  而那些缝在布里的念,那些填在囊里的香,那些系在绳上的盼,终将像这雨后的蝉鸣一样,在时光里慢慢铺展,让每个夏天的日子,都带着草木的凉,带着牵挂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拿起香囊,说声“这香,跟家里的一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