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乡村怪谈:逃逸-《短篇鬼语集》

  跑夜路,最怕撞到不该撞的东西。

  国道上,一辆破三轮摩托喘着粗气往前拱。开车的叫张国发,旁边是他婆娘王桂花。俩人刚从镇上朋友家喝了点酒回来,夜深了,路显得特别长。

  “狗日的!啥子东西!”张国发猛地一甩方向盘,三轮车剧烈一晃,车轮子底下传来“噗”一声轻响,像是压破了什么。

  “要死啊你!开个车都开不稳!”王桂花吓一跳,酒醒了一半,一巴掌拍在张国发膀子上。

  “好像压到个啥……”张国发把车停路边,心里直犯嘀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黑灯瞎火,路上能有个啥?

  他探出头往后看,车尾灯那点红光勉强照亮后面一小段路,柏油路面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

  “看个锤子!赶紧走!这地方渗得慌!”王桂花也缩着脖子往后瞄,黑黢黢的国道像条僵死的蛇,两边的树林子黑压压的,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响。

  张国发骂了句脏话,重新挂挡。可车子刚动,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方向盘变得死沉,车轮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粘着,发出一种奇怪的、细微的“刺啦”声,不像轮胎该有的动静。

  “婆娘,你听这声儿……”张国发心里发毛。

  王桂花竖耳朵一听,脸也白了:“咋回事?像……像是啥东西刮着地皮?”

  “妈卖批,邪门了!”张国发停下车,拿起手电筒,壮着胆子下去看。

  手电光往轮胎上一照,干干净净,啥也没有。他又趴地上往车底盘照,也是空的。可等他站起来,那“刺啦刺啦”的声音又隐隐约约传来了,像是有什么薄薄的东西,一直贴在转动车轮上,被拖着走。

  “见鬼了……”张国发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他不敢再细究,爬上驾驶座,“管他娘的,先回家再说!”

  三轮车继续往前开,但车里的气氛完全变了。那“刺啦”声不大,却像根针,一下下扎着两人的神经。而且,张国发总觉得后视镜里,车斗后面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可每次他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国发……我咋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王桂花声音发颤,紧紧靠着男人。

  “风刮的!别自己吓自己!”张国发嘴上硬,手心却全是冷汗。他也觉得后脖颈一阵阵发凉,好像有人趴在车斗边,对着他吹气。

  车子拐进回村的土路,更窄更黑了。两边都是庄稼地,高梁杆子像无数站着的人影。那“刺啦”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很轻,噗噜噗噜的。

  突然,王桂花一声尖叫,指着左边后视镜:“脸!一张白脸!”

  张国发猛一扭头,后视镜里空空如也。“你吼个锤子!眼花了!”

  “真的!煞白煞白一张脸!没鼻子没眼!”王桂花吓得往男人怀里钻。

  就在这时,三轮车的大灯闪了几下,猛地灭了。世界瞬间陷入浓墨般的黑暗。发动机也吭哧两声,熄了火。

  死寂。只有风吹过高梁叶子的沙沙声,还有那该死的、贴在车轮上的“刺啦”声,格外刺耳。

  “我日你先人!”张国发拼命拧钥匙,马达干吼着,就是打不着火。

  “咋办啊……这鬼地方……”王桂花带着哭腔。

  “还能咋办!走下去!”张国发摸到驾驶座底下的一把大号扳手,攥在手里,和王桂花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一下车,那“刺啦”声没了。但另一种感觉更清晰了——他们总觉得,车斗里坐着个人,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他们的后背。

  两人不敢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土路坑洼不平,王桂花摔了一跤,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也顾不上疼,只想赶紧离开这邪门地方。

  也不知跑了多久,总算看到村口的灯光。两人瘫坐在村口大槐树下,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

  惊魂稍定,王桂花突然骂起来:“都怪你!死瘟丧!喝点猫尿就开不稳车!肯定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开得稳稳的!是那东西自己撞上来的!”张国发不服气地回骂。

  “你还有理了?刚才哪个龟儿子吓得腿肚子转筋?”

  “你还好意思说?哪个婆娘吓得往老子裤裆里钻?”

  两人对骂着,用最粗俗下流的话互相攻击,仿佛这样才能驱散心里的恐惧。对骂完了,心里反而稍微踏实了点。

  那晚,两口子都做了噩梦。

  张国发梦见自己一直在开车,压过一个又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全是扁平的、穿着花花绿绿纸衣服的人形,脸上用毛笔画出的五官,都朝着他笑。车轮下溅开的不是血,是暗红色的纸屑。

  王桂花梦更瘆人。她梦见自家院墙上,贴满了薄薄的纸人,风一吹,纸人哗啦啦响,慢慢从墙上飘下来,围着她转,用没有五官的脸“看”着她,然后一个摞一个地往她身上贴,强暴她,冰凉冰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天刚蒙蒙亮,两人就被噩梦惊醒了,都是一身冷汗。想起昨晚的事,心里直发毛。

  “不行,得回去看看。”张国发爬起来,“到底压了个啥,心里得有个数。”

  王桂花也同意。大白天,阳气足,人多壮胆。他们叫上邻居大壮,三人一起顺着土路往回走。

  走到大概昨晚熄火的地方,几人仔细在路边草丛里寻找。突然,大壮喊了一声:“国发哥,你看这是啥?”

  张国发和王桂花跑过去,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都凉了。

  路边排水沟里,躺着一个被压得扁扁的纸人。纸人大概有半人高,是用竹篾扎的骨架,外面糊着白纸,画着红扑扑的腮红和黑洞洞的眼睛嘴巴,身上穿着彩纸剪的衣裤。

  此刻,这纸人被车轮从中间碾过,几乎成了两片,扁塌塌地贴在沟底,脸上那用毛笔描画的笑容,在晨光下显得无比诡异。

  三轮车轮胎上,还沾着一些红红绿绿的碎纸屑和一小截被碾扁的竹篾。

  原来,昨晚那“噗”的一声,是压扁了纸人。那“刺啦刺啦”的声音,是这薄薄的纸人一直卡在车轮或者底盘某个地方,被拖着走。走出一段路后,被甩到路边草丛里。

  那后颈的凉气,那后视镜里的白脸……都有了来源。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张国发想起老一辈人说的,纸人通灵,尤其是画上了眼睛的,容易招惹脏东西。这荒郊野外的,谁会把一个扎好的纸人扔在路中间?

  王桂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死死掐着张国发的胳膊。

  三人不敢怠慢。张国发和大壮小心翼翼地把那压扁的纸人从沟里弄出来,找了个向阳的坡地。王桂花赶紧跑回村,买来了香烛纸钱。

  他们把纸人摊开,堆上干树枝,点燃了香烛。张国发嘴里念念叨叨,无非是“有怪莫怪,无心之过,烧些纸钱,送您上路”之类的话。然后,他点燃了那堆纸钱和树枝,连同那个压扁的纸人,一起烧成了灰烬。火焰噼啪作响,纸人在火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小堆灰烬。

  接着,他们用树枝挖了个浅坑,把灰烬仔细埋好,弄成了个小坟包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中午了。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地里干活的人也多起来。但张国发和王桂花心里那块石头,并没完全放下。

  这件事,他们没敢对外人多说,只说是压到了别人丢的死狗,埋了。但自此以后,他们晚上再也不跑那条国道了。

  村里关于那段路的怪谈,悄悄又多了一个。说是夜半时分,如果开车经过,偶尔会听到车轮下有奇怪的“刺啦”声,像是压着了什么纸做的东西。老辈人说,那是没送走的“客人”,还在找替身呢。

  真相如何,没人深究。只是那向阳坡地上一个小小的土堆,偶尔会有风吹过,卷起几片灰烬,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