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吐纳筑基-《玄元太子修道录》

  紫霄观的晨露还凝在柏叶上时,听涛崖的青石已被人踩得发亮。玄元跪在蒲团上,看着尹喜展开一卷泛黄的帛书,晨光透过云层,刚好落在“百日筑基法”五个篆字上,笔锋里的朱砂像淬了火,透着股沉厚的力道。

  “筑基者,打地基也。”尹喜的指尖划过帛书,声音被山风滤得清润,“万丈高楼始于垒土,内丹修行先固根基。这百日筑基,便是让你把散在四肢的气拢到丹田,像用砖石把地基砌牢,往后才能起高楼。”

  玄元的掌心微微发潮。入观已月余,虽每日练六字诀、站桩,气脉却总像断了线的珠子,聚不成串。昨日打坐时,好不容易感觉到丹田有丝暖意,被山雀一声啼叫惊得四散,急得他攥紧了拳头。

  “别急。”尹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将帛书卷好,“今日教你‘鼻吸鼻呼,气沉丹田’。听着简单,里头的门道能让你悟上百日。”他走到崖边,双脚与肩同宽,闭目凝神,再睁眼时,目光里的沉静像潭深水,“看好了——吸气时,气从鼻入,要细,要匀,像抽丝;呼气时,气从鼻出,要缓,要长,像扯棉。关键在‘沉’,让气顺着喉咙往下走,穿过胸腔,直抵丹田,别让它在半路散了。”

  说罢,尹喜缓缓吸气。玄元盯着他的胸腹,只见师父的肋骨微微外扩,小腹却慢慢鼓起,像有股气正顺着皮肉往下沉;呼气时,小腹缓缓收紧,肋骨跟着内收,整个人像朵慢慢合拢的莲花,动作里藏着说不出的韵律。

  “试试。”尹喜退开半步。

  玄元依样站定,深吸一口气。可气刚到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似的,直往头顶冲,憋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他赶紧呼气,气流“呼”地一下从鼻孔喷出,带得肩膀都晃了晃。

  “错了。”尹喜摇了摇手,“你这是用肺在喘气,不是用丹田。再试——吸气时想着气往肚脐底下钻,就像给地里浇水,得让水渗到根上,不是只打湿地皮。”

  玄元再试,这次刻意把气往下压,可刚到胸口就散了,小腹像块铁板,半点动静没有。他急得额头冒汗,越想沉,气越往上飘,来回折腾了十几次,不仅没摸到门道,反倒胸闷气短,像吞了团棉花。

  “坐下歇歇。”尹喜递过水壶,“气乱了,先顺顺。”

  玄元瘫坐在蒲团上,望着崖下的云海发呆。他想起在净乐国射箭时,越想射中靶心,手越抖,反倒是心一横,随它去时,箭能正中红心。难道这吐纳也一样,越刻意越不成?

  “你这是‘逐气’,不是‘养气’。”尹喜在他身边坐下,指尖蘸了点晨露,在青石上画了个圈,“气像水里的鱼,你越想抓,它越跑;你不动,它反倒游过来了。吸气时别琢磨‘沉’,就想着‘放’——把肩膀放下来,把胸口放空,把意念放到肚脐底下,气自然就跟着往下走。”

  玄元点点头,重新站起。这次他刻意放松肩膀,吸气时不再用力,只让气流轻轻钻进鼻孔,顺着喉咙往下淌。奇怪的是,没了刻意的压制,气竟真的往下走了寸许,虽没到丹田,却比先前顺了些。

  “对了,就这样。”尹喜眼里闪过笑意,“呼气时想着丹田有团棉花,你要慢慢把它捏紧,让气顺着原路出去,别让它从别的地方漏了。”

  玄元依言呼气,小腹轻轻收紧,果然觉得气在慢慢往外淌,像从坛子里倒酒,虽慢,却稳。可刚顺了两息,他一高兴,念头又跑了,气顿时在胸口散成一团,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看,”尹喜拍了拍他的背,“神一乱,气就散。这吐纳不光练气,更练神。神要像个稳当的舵手,不管气怎么晃,都得把它往丹田引。”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玄元就在“散气”与“引气”间反复挣扎。有时气刚到小腹,被风吹草动惊散;有时神太专注,反倒把气憋在喉咙;最糟的一次,吸气太急,竟岔了气,疼得他弯腰半天直不起身。

  “过来。”尹喜让他盘膝坐下,自己蹲在他面前,指尖悬在他肚脐上方,“放松,别较劲。听我口令——吸气。”

  玄元依令吸气,气到胸口又要散时,尹喜的指尖轻轻按在他肚脐上,力道不重,却像块磁石,带着股往里吸的劲儿。玄元只觉那股快散的气被无形的力一引,竟真的顺着皮肉往下滑,“咚”地一下撞在小腹里,像颗小石子落进了水潭。

  “呼气。”尹喜的声音稳得像定盘星。

  玄元缓缓呼气,小腹随着指尖的力道慢慢收紧,气顺着原路出去,带着点微麻的暖意。他愣了愣,这竟是入观以来,气第一次真正沉到丹田。

  “感觉到了?”尹喜松开手,指尖还沾着他的体温,“气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你硬拽没用,得用巧劲引。我按你肚脐,是给你个‘靶子’,让你的意念有处可寻,气自然就跟着来了。”

  玄元点点头,趁热打铁再试。这次他想着师父指尖的位置,吸气时,气果然顺了许多,虽还会在半路打晃,却能勉强沉到丹田;呼气时,小腹收紧,气缓缓而出,像牵着根看不见的线。

  “很好。”尹喜坐在一旁,看着他一遍遍练习,“记住这种感觉——吸气时,丹田像要装东西,轻轻往外扩;呼气时,像要把东西包好,慢慢往里收。不用急,一天进步一丝,百日之后,气自会在丹田扎根。”

  日头爬到崖顶时,玄元已练得满头大汗,可丹田处那股暖意却越来越实,像揣了颗温吞的小石子。他终于明白,这“鼻吸鼻呼”的简单动作里,藏着“神驭气”的大道理——神是向导,气是旅人,丹田是归宿,三者得像配合多年的伙伴,才能让气乖乖“回家”。

  尹喜收起帛书时,晨光已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往后每日此时来崖上练一个时辰,气乱了就停下来,想想我按你肚脐的力道。”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夜里若醒了,也可在床上练几息,别贪多,贵在恒常。”

  玄元望着师父下山的背影,忽然觉得那灰布道袍里藏着的,不只是千年的修为,还有把复杂道理化繁为简的智慧。他低头摸了摸肚脐,那里仿佛还留着师父指尖的暖意,像颗种子,正借着这吐纳的功夫,在丹田深处悄悄发芽。

  山风再次掠过听涛崖,带着松针的清香。玄元深吸一口气,这次不用刻意引导,气便顺着喉咙往下沉,稳稳落进丹田。他笑了笑,知道这只是筑基的第一步,往后的九十九日,还会有无数次气乱、神散,但只要记着今日这缕暖意,记着师父指尖的力道,总有一天,丹田会像座牢固的地基,托着他往更高的道途走去。

  他对着云海再吸一口气,晨光落在他扬起的脸上,眼里的光比朝阳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