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我把真相藏进了童谣本-《李言李语》

  夜风卷着残雪扑进窗棂,烛火猛地一颤,映得苏识眼底冷光浮动。

  她指尖缓缓划过案上摊开的素纸,上面是柳绿刚誊抄完的《幼学歌谣集》样稿。

  墨香未干,字迹清秀如柳枝拂水,可那首藏在第三页的童谣,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静静蛰伏其中。

  “火里烧诏书,灰飞不过午;若见红衣人,闭眼莫问路。”

  她低声念了一遍,唇角微扬。

  这不是预言,是反制——一场以千万孩童之口为媒介、以集体潜意识为战场的认知清洗。

  她太清楚“红斗篷女人”意味着什么了。

  那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符号,一个被多重意识锚定的“觉醒标识”。

  前世她曾用这身红斗篷引诱前任监正现身,那一夜,火光照亮天穹,诏书化为灰烬,而她的身影,成了对方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烙印。

  如今,敌人想借这个形象制造混乱,让她陷入“我是谁”的精神泥沼——让百姓怀疑:现在执掌新政的苏识,是否还是真正的苏识?

  是否早已被替换成另一个“她”?

  高明,狠毒,直击人心最脆弱的认知边界。

  可他们忘了,苏识玩的是角色分析,是心理建模,是把人性拆解成逻辑链条的顶级玩家。

  既然你们要用“红斗篷”造神,那我就让它烂大街。

  她提笔,在歌谣旁加了一句批注:“御赐蒙书,孩童必诵,违者以怠学论。”

  一道旨意,经华贵妃家族书坊流转而出。

  三日内,三千册《幼学歌谣集》如春潮般涌入京城私塾、州县义学,甚至远达边镇驿馆。

  每间学堂门口都贴着黄榜:“奉协理国务夫人谕,启蒙先正心,梦魇自消弭。”

  白砚亲自挑选二十四名禁军暗卫,伪装成落第秀才、乡野教习,潜入学舍。

  他们不教书,只听梦。

  第一夜,河北道传来急报:七岁幼童惊哭而起,连呼“红衣阿娘站在床前”,但话音未落,竟自己哼起那首童谣,唱到第二句时忽然打了个嗝,然后揉着眼睛说:“她走了。”

  第二日,江南两州共十九名学童齐声梦到焚诏场景,火焰冲天,可灰烬未落地便散作星点。

  醒来后无一人恐惧,反倒争相传唱,甚至编出拍手游戏。

  第三日,京中太傅府一名老儒怒斥此书“荒诞不经”,结果当晚梦见自己披红袍登基,吓得尿湿床榻,次日清晨却鬼使神差地背出了整首歌谣,还觉心头舒畅,疑虑尽消。

  数据回来了,精准得令人战栗。

  这首童谣,正在构筑一道潜意识防火墙。

  它不否认“红衣人”的存在,反而承认它——但紧接着给出应对方式:闭眼,莫问路。

  简单,明确,仪式感十足。

  就像疫苗,微量毒素注入体内,激发免疫系统反击。

  更妙的是,它把神秘变成了常识,把恐惧转化成了笑料。

  于是,苏识推动内阁议政,增设“明理讲堂”,专讲算科、格物与心术辨伪。

  首位讲师由新任算科学子担任,年轻气盛,口才犀利,在台上举起浑仪模型,当场演示所谓“星轨召唤”不过是光影错位与催眠暗示的结合。

  台下座无虚席,连几位老学士都拄杖前来。

  讲至高潮处,一名八岁童子突然举手:“先生,我昨夜梦见神仙下凡,穿红衣服,说我将来要当天官,是真的吗?”

  全场静了一瞬。

  讲师一笑,朗声道:“你若梦见红衣人,只需唱那首歌——‘闭眼莫问路’,看她还敢不敢来?”

  哄堂大笑。

  笑声如针,刺破迷雾。

  从那天起,“红斗篷女人”不再是街头巷尾私语的禁忌,反而成了孩童打闹时的玩笑话:“你是红衣人!我不看你!”“那你唱个歌呀,不然我就被附身啦!”

  舆论,悄然逆转。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无人察觉的静默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本书出自影阁秘制,没有人意识到那些“巧合”的梦境反馈已被系统收集,更没人明白,这场遍及全国的心理干预,实则是苏识对无形之敌的一记精准反击。

  她在用整个王朝的童声,筑起一道认知结界。

  殿外更鼓响起,已是五更。

  苏识独坐灯下,手中玉牌再度微烫。

  她凝视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眸光深不见底。

  敌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选了皇后作为第一个载体,是因为她每月月圆披猩红袈裟诵经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具备极强的象征感染力。

  而苏识故意不去动她——不动,才是最大的震慑。

  因为她要让对方相信:我们赢了。

  可就在昨夜,岭南急递密信,提及一处偏远山村,有村妇产子后疯癫,口中不断呢喃“她回来了”,并用血在墙上画出螺旋星火图案。

  还有……芜院旧址附近,守夜老兵称,每逢子时,院中枯井会传出轻轻的哼唱声,调子稚嫩,正是那首童谣。

  苏识闭了闭眼。

  有人在模仿,有人在回应,有人……正在醒来。

  她缓缓起身,走向内室暗格,取出一本未曾公开的残卷。

  封皮无字,唯有边缘一道焦痕,像是曾被烈火吞噬过半。

  指尖抚过焦痕,她低语:“你说谎……你以为你在引导浪潮?”

  “可你忘了——”

  “我才是真正读懂剧本的人。”

  窗外,晨光初破云层。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间幽闭小屋中,油灯摇曳,映照出一张苍白的脸。

  枕边,《幼学歌谣集》被撕成碎片。

  一只颤抖的手,正用炭笔在空白页上缓缓写下什么。

  字迹歪斜,却透着一股执拗的清醒。

  原文中的“whispered”翻译为“私语”。

  第七夜,子时三刻。

  林婉儿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中衣,指尖深深抠进被褥。

  她双目失焦,口中反复呢喃:“她说谎……她不是真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笃定。

  枕边那本《幼学歌谣集》已被撕成碎片,纸屑散落如雪。

  可就在最后一片空白页上,一串歪斜却清晰的炭笔字赫然浮现——

  “进度已加载78%”。

  影阁密探潜伏在窗外屋檐下,借着狸猫夜行的脚步声掩护,将这一幕尽数录下,飞鸽传书直送中枢。

  消息抵达苏识案前时,她正执一枚玉镇压住满桌星图推演稿。

  烛火映照下,她神色未变,眸底却翻涌起风暴般的寒意。

  “启动‘逆共鸣’预案。”她语调平缓,却字字如刀,“把‘共振香’换成抑制剂,混入她的安神熏香;另派一名影阁少女入住同室,年龄相仿,性情温软,每日以闲谈之名,讲述我火烧伪诏、智斗太后的真实事迹——要细节,要真实感,要让她听见‘唯一’二字,像听见天命。”

  柳绿躬身领命,袖中手指微动,一道暗令已悄然传出。

  这不是第一次应对“意识渗透”,却是最危险的一次。

  对方不再满足于制造混乱,而是开始重建——试图在另一个宿主身上,复刻出一个“新我”。

  可他们不明白,苏识从来就不是靠天赋横行的主角。

  她是那个在无数个失败存档里爬出来的人。

  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来,每一次看着角色走向崩溃结局后重新推演逻辑链……才铸就了今日的她。

  所谓的“我”,是千万次试错后的最优解,是数据堆叠出的灵魂模板。

  你想复制?

  那你得先理解——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夜,子时整。

  白砚一身黑甲立于城楼之下,披风染霜,神情凝重。

  他快步登上高台,低声禀报:“钦天监废墟,星火灯再现——但光芒断续,明灭不定,似受外力干扰。”

  苏识早已伫立城头。

  寒风卷起她素色深衣,发丝纷飞间,手中紧握一本新誊抄的《幼学歌谣集》。

  月光洒落书页,那首童谣静静躺在纸上,墨迹忽而泛出淡淡金光——是柳绿特制的显影药水,在特定角度下显现暗语:

  “信号源,开始衰减。”

  她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们以为我能被复制,却忘了——”她低声开口,仿佛对风诉说,“真正的‘我’,是从无数个失败存档里爬出来的。你们模仿的是表象,而我,掌控的是剧本的底层逻辑。”

  话音未落——

  远处钟楼突响。

  一声、两声……直至十三声闷响划破长夜,沉重如雷,震得瓦瓴微颤。

  苏识瞳孔骤缩。

  她死死盯着钟楼方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节奏……这间隔……

  与十年前母亲遇难那一夜,分秒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