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三个人同时做了同一个梦-《李言李语》

  夜色如墨,浸透离宫行辕的每一道檐角。

  苏识独坐灯下,案前摊开的《异识者谱系残卷》泛着陈旧黄斑,字迹模糊却透出森然寒意。

  烛火在她瞳中跳动,映得那双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能剖开百年迷雾。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一行残缺小篆:“容器非血嗣所承,乃劫火炼魂、星轨启灵之宿体。”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六岁那年——尚宫局冷房漏雨,她蜷缩在角落翻检旧册,忽觉胸口一烫,低头见衣襟竟渗出血珠,而手中残卷末页,赫然绘着三环交叠的图腾,宛如命运咬合的齿轮。

  那一刻,她以为只是受寒幻觉。

  如今才知,那是“唤醒”的初兆。

  她睁开眼,声音冷得像铁:“柳绿。”

  帘外人影一闪,柳绿已悄然入内,垂首立于案侧。“夫人。”

  “调取近三个月来,萧玦、陆昭,以及我本人的梦境记录。全部,一字不落。”

  柳绿微怔,“这等私密……影阁虽有存档,但按规需帝王手谕——”

  “现在我就是规矩。”苏识抬眸,目光如刃,“你告诉我,若我们三人真是‘心枢容器’,他们的梦会不会被同一种力量牵引?若‘地宫焚香’那一夜是仪式重启的开关,那之后的每一次入梦,都是他们在向同一个深渊坠落。”

  柳绿呼吸一滞,终于点头:“属下即刻去办。”

  半个时辰后,三份薄纸并列置于案上。

  苏识逐行细读,眉心越锁越紧。

  子时三刻。

  三人,无一例外,皆在此刻入梦。

  梦中皆有石殿,穹顶星轨缓缓旋转,三座玉台呈三角而立,中央悬浮一具无面人形,似由烟雾凝成,又似吞噬光影的黑洞。

  每当那身影微微颤动,梦中之人便感到心头一揪,仿佛灵魂被无形之手攫住。

  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梦醒后的反应:萧玦剑不出鞘,人已立于帐外,双目清明如狩猎之鹰;陆昭掌中匕首紧握至指节崩裂,鲜血顺刃滴落;而她自己,则每每在醒来瞬间,提笔写下同一段古文——

  “魂归北斗,鼎成三足。”

  笔迹工整,意识清醒,可她毫无记忆。

  这不是梦。

  这是召唤。

  是某种沉睡百年的意识网络,在通过集体潜意识,试图与“容器”建立连接。

  苏识缓缓合上残卷,指尖轻叩桌面,节奏稳定,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恐惧早已被理性碾碎,取而代之的是猎手般的冷静审视。

  “他们想用梦来引导我们……”她低声自语,“那就反过来,用梦去追踪他们。”

  她起身走到墙边,拉开一道暗格,取出一枚铜铃,铃身刻满细密符纹,是影阁秘制的“共振引魂器”。

  又名柳绿依梦中石殿布局,以琉璃沙、玄铁粉、星砂为材,复刻微型沙盘,置于密室中央。

  “熏香配方改了。”她翻开一本手札,笔走龙蛇,“加入白砚采集的汗渍样本,混入‘识引粉’与‘梦络胶’,制成‘引梦香’。三份,分别送往皇宫紫宸殿、肃逆司前线营地、京郊别院。”

  柳绿迟疑:“万一……他们不愿入梦?或中途惊醒?”

  “不会。”苏识冷笑,“越是抗拒,潜意识越会被吸引。我们不是在制造梦,是在打开一道早已存在的门。而我要做的,是提前在意识深处埋下‘锚点’。”

  她取出一支银针,蘸朱砂,在掌心默写一段逆转咒文——以己为引,逆溯归源。

  这是《残卷》末页夹层中的禁术,代价未知,风险极高,但她别无选择。

  “若我们的相遇是注定的,那我就要看看,是谁在执笔写这场命局。”

  她望向窗外沉沉夜幕,雷声隐隐自天边滚过,似有风暴将至。

  烛光摇曳,映出她半边侧脸,冷峻如刀削。

  她轻轻抚过沙盘上的三座玉台,低语如誓:

  “你们想让我们做梦……好啊。”

  “这一回,轮到我来主导梦境了。”子时三刻,香燃一线。

  紫宸殿内,龙涎香混着一丝极淡的腥甜在空气中弥散。

  萧玦闭目端坐于床榻边缘,呼吸平稳得近乎死寂。

  而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刹那,熟悉的石殿再度浮现——穹顶星轨缓缓旋转,三座玉台呈三角而立,中央那具无面人形如雾似影,正微微颤动,仿佛在低语召唤。

  同一瞬,肃逆司前线营地的军帐中,陆昭猛然睁眼,鼻尖萦绕着一缕奇异香气。

  他本欲起身吹灭香炉,可四肢骤然僵直,神识已被无形之力拖入梦境。

  京郊别院,苏识盘膝静坐,掌心银针尚带朱砂残痕。

  她默念逆转咒文,心跳与呼吸精准调控至极限状态。

  当意识滑入梦域的一瞬,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锚点已启。

  石殿之中,黑雾自中央人形裂开,如触手般蔓延而出,直扑三人神识。

  它带着某种古老而冰冷的意志,试图将三股灵魂强行融合,构筑“容器”的完整通路。

  但就在接触刹那,一道虚影横亘在苏识身前——是那幅她亲手绘制、藏于记忆深处的阿礼画像。

  画中少年眉眼温和,笑容澄澈,是他穿越前世界最后留给她的温柔。

  如今,这抹不属于此界的执念,竟化作一道精神屏障,将黑雾硬生生挡下!

  “谁在选我们?”苏识厉声质问,声音穿透梦境回廊,“是谁写下这场命局?!”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龟裂,血浆自缝隙汩汩涌出,凝成两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非人选神,神择人祭。

  那一刻,萧玦瞳孔骤缩,陆昭浑身肌肉绷紧如弓,而苏识却笑了——不是恐惧,而是猎物终于咬钩的冷冽快意。

  “原来如此……”她在心中低语,“你们要的是‘自愿献祭’,是灵魂不设防的归顺。可若我们清醒着踏入,这仪式,还是你们的吗?”

  几乎同时,现实密室中,沙盘上的三座玉台齐齐震颤,铜铃发出刺耳长鸣。

  柳绿双手疾速拨动符线,指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回音频率——持续七息,波长异常稳定,源自皇陵方向。

  她脸色剧变:“夫人……这不是自然波动,是回应!他们在接收信号!”

  黎明破晓前最深的黑暗里,三人几乎同步惊醒。

  萧玦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额角渗汗,眸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明。

  他望着帐顶织金云纹,低声呢喃:“若我的记忆、情感、执念……皆为他人执笔所写,那此刻这一念自主,是否才是真正的我?”

  京郊别院,苏识缓缓睁开双眼,提笔写下四个字:神位反噬。

  她唤来白砚,声音冷静如刃:“即刻调禁军暗卫三百,封锁皇陵外围九道通道,伪装成工部修缮地宫所需物料运输路线布控,不得有半点异动。”顿了顿,又道:“所有梦境记录,焚毁。只留那段频率图谱,封入影阁绝密匣。”

  随后,她乘轻辇入宫,在御前静静立定。

  萧玦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他们以为我们在找证据?”

  “不。”苏识抬眸,唇角微扬,如雪刃出鞘,“他们以为我们在抵抗命运,其实……我们正一步步变成他们梦寐以求的‘完美容器’。”

  风穿殿脊,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等他们以为仪式即将圆满之时——”她轻声道,“我们就把那个所谓的‘神位’,亲手砸到他们脸上。”

  远处,皇陵守卫换岗的铜锣声悠悠响起,一声接一声,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而在地下深处,某间尘封百年的墓室中,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悄然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