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风往哪儿吹-《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风往哪儿吹,账就往哪儿算。

  勘误局挂牌那日,天光清冷,檐角铜铃轻响。

  朱红匾额高悬门楣,笔力遒劲的“典籍勘误局”五字,在晨雾中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百官列席观礼,有人含笑拱手,有人袖中握紧了拳头。

  赵砚舟立于阶前,一身青灰官袍未染尘埃,神情如古井无波。

  他手中捧着一卷黄帛,是昨日连夜整理出的第一案卷宗——查证先帝在位二十年间所颁十二道赦令,原件与邸报刊载是否一致。

  当他在朝会上展开结果时,满殿死寂。

  七道赦令,皆为宽宥罪臣、追复爵位之诏。

  原旨中明文记载:“七皇子萧澈附议。”可如今存档的邸报上,这一行字迹却凭空消失。

  更令人震惊的是,纸张纤维检测显示,这些邸报并非当年印制,而是五年后重印替换,用的是万历九年才入贡的湖宣纸,墨色也与当时通用的松烟不符。

  “这不是遗漏。”赵砚舟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这是系统性抹除。”

  三位曾受赦者的后代当场跪地哭诉,联名请愿,求朝廷追谥父辈,还忠良清名。

  民间舆论迅速沸腾,茶楼酒肆皆议此事,街头巷尾流传起一首新编小调:“金榜题名日,不见旧姓名;生前蒙圣眷,死后成空名。”

  郑崇安在宫中听完密报,摔了茶盏。

  当晚,他秘密召见礼部尚书,声言勘误局“以技窥政,动摇国本”,必须立即查封,主事者严惩不贷。

  他还亲自拟了奏疏草稿,只待明日早朝发难。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砚舟早已料到这一招。

  次日清晨,乾清宫议事,郑崇安刚开口弹劾,赵砚舟便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泛黄册页,双手呈上。

  “臣启陛下,勘误之举,并非僭越。《太常仪轨·勘误条》有载:‘凡涉宗庙文书,许后世校订,以正视听,以防伪篡。’此制始于孝宗朝,距今百余年,藏于内府秘阁,非通晓典章者不得见。”

  皇帝翻阅那页残卷,眉头微动。

  连一向闭目养神的太子太傅也睁开眼,低声念了一句:“祖制容真,不罪言实之人。”

  郑崇安脸色铁青,再不敢多言。

  这一战,赢在理,更赢在先机。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沈琅没有停下脚步。

  她借势推动“乡议旬会”增设“文书听证”环节,公告天下:凡百姓家中存有旧契、税单、军功状者,皆可携至地方勘误分会比对官档。

  短短半月,各地提交的材料如雪片飞来,汇集成册,名为《伪录百案》。

  其中最触目惊心者,属西北边军阵亡将士名录。

  三百二十七名士兵,原籍、军籍、战功俱全,却被官方记录抹去姓氏,统一归为“无名卒”。

  家属多年申诉无门,抚恤银两从未发放。

  如今证据确凿,老兵家属抬着三十余口黑棺,自潼关一路步行赴京,在皇城外静跪三日,焚香告祭。

  民情汹涌,连太后都不得不遣人安抚。

  苏锦黎坐在王府书房,听着沈琅一条条汇报进展,脸上并无喜色。

  夜深,她独坐灯下,翻看最新送来的《伪录百案》摘抄本。

  指尖停在一页上——那是某县十年间的赋税流水,白纸黑字写着“减免三成”,可百姓手中留存的缴税凭证却显示全额征收。

  她轻轻合书,望向窗外。

  月色如霜,庭院寂静。

  忽然,檐角传来一声极轻的铜哨,短促低频,转瞬即逝。

  她眸光微闪。

  那是萧澈的情报暗号——链已闭,许可行动。

  但她没有起身,也没有传令。

  只是提笔,在一页素笺上写下几个字:“风往哪儿吹,账就往哪儿算。”

  写完,她将纸压在砚台下,仿佛埋下一枚种子。

  几里之外,皇宫深处,太后正倚枕读一封旧信。

  那是侍女刚从箱底找出的陈公公遗物,说是临终前托人送回家的家书残页,年代久远,墨迹斑驳。

  她漫不经心地展开,目光扫过第一行字——

  “吾命不久矣……那事,终究瞒不住……”萧澈卧于紫檀榻上,青玉炉中沉水微燃,药香与冷雾交织。

  他闭目不动,呼吸绵长,仿佛真被病气缠身。

  然而指节在膝上轻叩三下,暗卫便如影遁出。

  不过两个时辰,一份密档已悄然送入内廷司礼监值房,藏在陈公公遗物的旧木匣底——那正是太后昨夜读过的家书残页的另一部分。

  不同的是,这一段字迹更清晰,墨色略深,像是仓促补写:“吾奉命改录先帝遗诏附议名单,七皇子名在其列,后删之。主谋者授意,言‘非嫡不可承望’……心愧难安,恐折子孙福。”

  当夜,太后梦回乾清宫偏殿。

  她梦见自己站在玉阶之下,看着年幼的萧澈跪在雪地里,背上压着一块无字碑。

  陈公公颤巍巍捧着一卷黄帛走来,口中喃喃:“娘娘,这名字……真能抹得干净吗?”话音未落,火光冲天,文书化为灰烬,随风卷向皇陵方向。

  她惊醒,冷汗浸透寝衣。

  窗外月色惨白,宫人不敢近前。

  她独自坐至天明,终是对贴身女官低语一句:“既已有勘误之法,何不也查查先帝陵寝碑文?”

  此言未发诏令,却如石投静湖。

  消息次日便传遍朝野。

  有人惊疑,有人窃喜,更多人屏息观望——连太后都松了口,是否意味着某些尘封之事,终究要见光?

  而王府之中,苏锦黎正翻阅崔明瑜呈上的《勘误局自查录》。

  “第三条,江南道嘉和四年赈灾名录校对时,误将‘王氏五口’记作‘李氏四口’,已核实更正。”她提笔批注,“另两处亦属实情。刊行头版,致歉全文。”

  崔明瑜迟疑:“此时自揭短处,恐被攻讦。”

  “正因如此才要现在做。”她抬眼,“我们若只纠他人之错,却不容自身有瑕,那和旧制有何分别?”

  她亲撰短文登于《民声志》,仅寥寥数语:“真相不是武器,而是习惯。我们不怕纠错,只怕不再怀疑。”

  那一夜,风紧。

  一只铜哨破空而落,撞在王府朱门前,发出闷响。

  守夜侍卫拾起递入书房。

  哨腔微热,似刚从火中抢出,内嵌半片焦纸,边缘蜷曲发黑,却依稀可辨字痕——“非嫡……药引”。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那几个字,目光渐冷。

  药引?什么药需要以“非嫡”为引?

  她转身走向案前,将焦纸与先前收集的残卷拼合,虽仍缺一角,但脉络已现端倪:当年萧澈久病不愈,太医院曾呈报“需以宗室庶血脉气辅药”,而此事记录,竟在三个月后全数销毁。

  原来他们不只是篡改政令,连一个人的生死,都被当作棋子写进了谎言。

  她吹灭烛火,在黑暗中低语:“你想让我们急着把真相掀出来,好顺势定罪、剿灭异己……可真相一旦浮得太快,反叫人不信。”

  片刻后,她唤来沈琅:“暂停《伪录百案》刊行。所有新证据封存七日,只做内部归类。”

  “可民间已在等下一期。”沈琅皱眉。

  “那就让他们等。”她望向宫墙方向,“风已经转了。接下来,不是我们推风,是风推我们。”

  夜更深,檐角铜铃忽又轻响一声。

  她唇角微动,未语。

  但心中已明——这场账,快要算到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