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你说完了吗?现在轮到我了-《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冬祭后三日,天光未明,宫门已开。

  寒风卷着残雪扑打在金銮殿前的石阶上,百官列班而立,衣袂凝霜。

  龙椅之上,皇帝端坐不动,面容隐在垂帘之后,只一双眼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群臣。

  空气沉得能压断脊梁。

  裴文昭出列。

  他一身青袍未佩玉带,手中托着三物:一卷焦黄斑驳的纸页,一封墨迹潦草的麻纸密信,还有一册半焚毁的名册。

  每一样都轻得几乎拿不住,却又重得足以压塌整个朝堂。

  “臣启陛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划过冰面,“此三证互为印证,足可定谳——皇后一脉三十年来持续掩盖‘音刑’罪行,拘禁乐工、施行声噬之术,并暗中收购残谱、销毁证据,其心可诛。”

  话音未落,礼部尚书猛然站起,须发皆张:“放肆!你一介评事,竟敢持灰烬残片构陷宫闱?先帝早有诏令,静音阁之事不得再提!你这是要翻案,还是逼宫?”

  “翻案?”裴文昭冷笑一声,目光直刺对方,“若真相是案,那我今日所为,正是翻旧账、讨公道。若忠良缄口便是守礼,那这礼,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满殿哗然。

  就在此时,钦天监少监郑明远缓步上前,手持星图竹简,神色肃然:“昨夜子时,北斗第四星再现异动,紫气自北而南,贯月不散。按《天官志》所载,此象主‘沉冤得雪,邪不胜正’。天意如此,岂容掩耳?”

  他声音平和,却如钟鸣谷应。殿内顿时寂静如死。

  便在这死寂之中,殿外传来脚步声。

  缓慢、虚弱,却坚定无比。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崔氏女官身着素白常服,未施粉黛,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手中捧着一卷焦黄纸册,一步一步走上殿来,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空荡回响。

  无人阻拦。

  或许是震惊于她的出现,或许是冥冥中有种力量在默许这一幕的发生。

  她走到殿心,未跪,未拜,只是静静看向皇后的方向。

  “奴婢崔氏,尚仪局掌籍。”她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相磨,“奉命守秘三十载,今违令而出,愿以余生抵罪。”

  全场屏息。

  她缓缓展开手中名录,逐字宣读:“柳崇文,笛师,擅清商角调;赵婉娘,歌姬,曾为废后奏《招魂引》;陈九郎,鼓匠之子,通晓七律变音……周小笛,年十二,能辨缄语丝共振频率。”

  每一个名字落下,殿中便是一阵低呼。

  这些名字早已被抹去,连档案都不曾留存。

  可如今,从一个病弱老妇口中一字一句念出,竟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亡魂,在阳光下重新报上了姓名。

  皇后猛地站起,脸色铁青:“贱婢大胆!谁许你擅闯金殿?来人——”

  “没有谁允许。”崔氏忽然抬眼,目光如钉,“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你们以为软禁就能封口?可我在昏迷时听见了风的声音,听见了火葬场的烟尘里有人在喊名字。那些灰,不是结束,是开始。”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片,双手呈上:“这是我在师父尸骨口中找到的。他临终前咬碎牙齿,也要把这东西藏进去。上面刻着四个字——‘清商角·终律’。”

  她转向皇帝,叩首到底,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他说,最后一个听懂这首曲子的人,才能替我们开口。”

  风从殿外灌入,吹动她花白的发丝。

  “陛下,声音不会死,只会等人听见。”她的声音颤抖,却清晰如刃,“这十二人,不该是档案里的灰,该是史书上的名。”

  满殿死寂。

  唯有铜漏滴水声,一下,又一下。

  苏锦黎站在殿侧阴影处,指尖微颤。

  她早知道崔氏会来,但她没想到,她是醒着来的。

  那一夜韩四娘回报,说老妪家中发现十七人求教残片,民间已有私议乐工冤情之声。

  她便知,火种已燃,只差一人点燃火炬。

  而崔氏,正是那支自己走向烈焰的烛。

  此刻,她望着那个佝偻却挺直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酸涩。

  不是怜悯,是敬意。

  这些人用沉默活了三十年,最后却选择用声音赴死。

  裴文昭深吸一口气,将三份证据并列置于御前案上。

  “陛下,证据俱在,人证亲述,天象示警。”他声音沉稳,字字如锤,“请彻查静音阁旧案,追责涉案之人。”

  没有人再敢轻易反驳。

  礼部尚书嘴唇翕动,终究低头退下。

  郑明远默默归班,眼角泛红。

  而皇后,僵立原地,手指紧紧掐住扶手,指节发白。

  皇帝久久未语。

  他盯着那份焦黄名录,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轻轻抬起手。

  “拟旨。”

  两个字落下,如同惊雷滚过长空。

  殿内所有人的心跳都随之顿了一拍。

  苏锦黎闭了闭眼。

  真正的清算,还在后面。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宫深处,七口铜钟静悬如墓碑。

  主钟壁孔中的“缄语丝”,正微微震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像是回应,也像是等待。

  裴文昭跪地叩首,额前触在冰冷金砖上,声音却如松风破雾,清晰传遍大殿:“臣请陛下依《贞和礼典·刑律补》第十一条——‘谋掩天听、残害音官者,子孙三代不得入仕’,以正纲纪。皇后纵容亲信行声噬之术,毁谱灭名,其罪已彰,不可轻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垂帘之后那道沉默的身影,“更请陛下敕令皇室,于冬祭日公开祭祀十二乐工,立‘正音祠’于太常寺侧,使忠魂得安,冤名得雪。并设‘音律平反日’,每年此时奏《太平引》,警后世勿复重蹈。”

  话音落定,殿内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这不只是判案,更是动刀割向皇权最深的旧疤。

  三代禁仕,断的是门第前程;公开祭祀,打的是皇家脸面。

  而设立“平反日”,等于将今日朝会载入祖制,永不得翻案。

  他盯着那份焦黄名录,指尖轻轻抚过“周小笛”三字,停顿良久。

  窗外风起,吹动御帘,露出他半张苍老面容。

  眼底有挣扎,有疲惫,还有一丝极淡的悔意。

  终于,他闭眼,再睁时已清明如水。

  “准。”

  一字落下,如斧劈山。

  中书舍人立即提笔拟旨,墨迹飞洒。

  诏书成文,加盖玉玺,由传旨太监捧出,宣示百官。

  礼部尚书低头不语,皇后踉跄退下,身后宫人扶都扶不住。

  苏锦黎站在殿角阴影里,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她微微抬手,指尖在袖中轻弹两下。

  片刻之后,地宫深处——

  七口铜钟同时轻颤,主钟壁孔中的缄语丝泛起微光,嗡鸣声低回如诉,仿佛千年沉寂的灵魂终于听见了人间回响。

  退朝钟响,百官散去。

  崔氏女官独自立于宫墙之下,背靠斑驳红砖,手中紧握那枚刻着“清商角·终律”的铜片。

  寒风吹乱她花白的发,她却像一尊石像,纹丝不动。

  脚步声轻至。

  韩四娘走来,一身灰袍裹身,递上一封密函:“七王妃说,您母亲坟茔已迁至青山坡,毗邻您师父墓侧。明日辰时,有辆无旗马车停在西华门外,可带您前往祭拜。”

  崔氏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动,却强忍未落。

  韩四娘只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活着的人,也可以被记住。”

  宫门之外,晨星初现。

  苏锦黎立于王府檐下,望着天边那一抹微光,唇角微动,低声自语:“这才只是开始——真正的清算,还在钟声之外。”

  远处,静音阁幽深如墓。

  月光斜照在锈蚀的铁门上,忽而一道暗影掠过墙头。

  风穿廊而过,吹开半掩的地穴石板,露出下方漆黑阶梯。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灰与金属锈蚀的气息。

  而在地下三层尽头,一道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的暗门,正悄然滑开一丝缝隙。

  门后不见珍宝,唯见青铜匣层层叠列,整整齐齐排满石室四壁。

  每一口匣面,皆阴刻一名——

  柳崇文、赵婉娘、陈九郎……

  最后一个,是“周小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