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钟还没响,名字先哭了-《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正音局使团抵代州那日,天色阴沉,北风卷着沙砾打在城墙上,发出细碎的响。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只有一名副官立于箭楼之下,声音冷硬地传话:“边地不兴虚礼,尔等速归。”

  沈琅站在马车前,风掀动她素色衣袂,脸上却无半分恼意。

  她微微侧头,与身旁盲乐师低语几句。

  那老者点头,取出一支青铜短笛,就地盘坐,吹奏起来。

  《戍边引》起调低回,如寒夜孤火,渐次拔高,似铁蹄踏雪、旌旗裂风。

  曲至中段,悲怆中透出不屈,仿佛千万将士埋骨黄沙,魂魄仍在守关。

  过往戍卒本欲驱赶,可脚步一滞,竟纷纷停下。

  有人倚枪而立,有人默默解下头盔抱在胸前,眼神恍惚,似被唤回久远记忆。

  第三日清晨,风雪初歇。

  沈琅率人再登城门口土台,继续演乐。

  忽有一名老兵从队列中踉跄冲出,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之上,嘶声哭喊:“这调子……是我爹临终前哼的最后一支!他说……‘钟不准,号不真,我们听错了命’!”

  四周寂静片刻,随即数十名老兵陆续出列,或跪或立,望着那支短笛,老泪纵横。

  消息传入府衙时,魏承业正在校场操练骑兵。

  他听完亲兵禀报,手中马鞭缓缓垂下,良久未语。

  午时,府衙中门轰然开启,鼓声三响——迎客之礼。

  沈琅入府,未言制度,不谈朝令,只呈上陈拙亲授的《边音校正十二法》手稿。

  书页泛黄,字迹由他人代录,却每一句皆出自陈拙口述,严谨如律。

  “军中号角以铜铸成,若材质不纯,音频偏移,则夜间传令极易误判。”她平静道,“譬如‘集结’与‘撤退’仅差半音,一旦错听,便是生死之别。”

  魏承业冷笑:“我代州三万精兵,靠的是刀剑,不是音律。”

  但他还是允准查验第一批五十具号角。

  结果令人震惊——四十七件音频紊乱,其中十三件已偏至“商”位,与警讯混淆。

  更有一支因铜锡比例失衡,吹奏时竟发出类似狼嚎的颤音。

  当晚夜哨果然出事。

  远处山林传来群狼啸叫,守军误判为敌骑来袭,全线戒备,几近哗变。

  直至巡营副将亲自登楼辨声,才稳住局势。

  次日凌晨,魏承业派人急召沈琅。

  书房内炭火微明,他坐在案后,脸色铁青,眼中却不再有轻蔑。

  “你说的‘真音’,”他一字一顿,“能不能救人性命?”

  沈琅直视他:“能辨敌情,能正军令,能让每一个戍边之人,死得明白。”

  魏承业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准你设工坊,调拨十名老兵协助。但若无实效,立刻离境。”

  与此同时,京城大理寺大狱深处,裴文昭正提审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匠师。

  此人曾是工部铸器司掌炉,参与过永昌年间图纸销毁。

  “祖制不可违!”老人跪在堂下,声音沙哑,“音律乃天定,岂容妄改!”

  裴文昭不怒,也不辩。

  只轻轻一挥手,两名小吏抬进一架新制测音钟,形制小巧,音准精确。

  他又请来老人年幼的孙儿,不过七岁,蒙眼听音。

  第一声敲下,童子脱口而出:“宫音,正。”

  第二声偏高,童子皱眉:“太高了,像是哭。”

  第三声来自老人家中祖传编钟——那是他一生引以为傲的作品。

  孩子听完,歪头道:“这个不对,少了一点东西。”

  老人浑身一震。

  裴文昭低声问:“您亲手所铸,真的一点没走音吗?”

  老人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忽然剧烈颤抖。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夜晚,上司命他熔毁原图,他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火。

  那一晚,火光映红了半个工坊。

  三日后,他供出藏匿地点——雁门关外二十里,一处废弃窑洞。

  洞底深埋铁箱,内有太祖时期铸造底模残件,共七片,铭文清晰,音律标准与现行制度截然不同。

  此物一旦公之于世,足以动摇百年定论。

  而在钦天监高台,郑明远独立于星图之前,仰望夜空。

  紫微左垣微动,北斗第四星黯淡无光。

  他提笔写下《边星异兆疏》,墨迹未干,纸面已透出凛然天机。

  檐外风起,吹落一片枯叶,正覆于“器械当更”四字之上。

  郑明远站在钦天监高台,寒风穿廊而过,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

  手中那道《边星异兆疏》墨迹已干,字字如钉,嵌入纸背。

  他望着北斗第四星的位置——那本应明亮的天权星,这几日竟隐隐发暗,仿佛被无形之手遮蔽。

  紫微左垣亦有微动,主将帅之位不稳,宜纳贤言以安其心。

  他提笔在奏折末尾添上一句:“若边镇不信朝廷之音,何以统天下之兵?”笔锋收束,力透纸背。

  翌日清晨,快马出京,黄尘滚滚向北而去。

  三日后,代州城门大开,圣旨至。

  魏承业率全军列阵跪迎。

  传旨太监高声宣读:皇帝嘉奖正音局“执律安边”之功,赐金匾一面,悬于代州军营正堂,永为旌表。

  那匾额由赤金包角,黑檀为底,“执律安边”四字乃御笔亲题,庄重沉凝。

  阳光破云而出,照在金漆之上,竟似有光晕流转。

  魏承业亲自擂鼓三通,鼓声震天,惊起寒鸦一片。

  他立于点将台上,声音沙哑却坚定:“自今日起,全军换装合规号角,旧器尽数熔毁。”顿了顿,又道:“请沈协理主持‘军音授印礼’。”

  礼台设于校场中央,十名老兵抬着新铸的青铜号角缓步前行,每一步都踏在冻土之上,发出沉闷回响。

  沈琅着素袍,披青绶,手捧《边音校正十二法》,一步步登上高台。

  她将第一支校准过的号角置于香案之上,点燃三炷清香。

  “音正,则令达;令达,则人安。”她朗声道,“此非改乐,乃还命于士卒。”

  风忽然静了一瞬。

  当夜,风雪骤起,卷着碎冰拍打帐篷。

  值哨士兵刚换上新制号角,尚不熟练,试吹时音色清越,不再颤抖如呜咽。

  营地深处,炉火未熄,工坊中仍有匠人在调试最后一批器具。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韩四娘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一名老铸匠,浑身裹满破布,左臂冻伤发黑,指甲脱落,走路踉跄。

  “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韩四娘低声。

  老人哆嗦着从怀中取出半截焦黑木箱,木质早已炭化,仅靠铁箍勉强维持形状。

  打开后,内里躺着几枚兽骨磨成的薄片,表面刻满细密符号,排列如律,似音非字。

  沈琅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纹路。

  她的呼吸忽然一滞——这不是普通的记谱法,而是失传已久的“战阵律谱”。

  每一组节奏对应骑兵冲锋、变阵、合围的节拍,是当年太祖亲定、只传军中核心的秘典。

  “这是我师父……临死前埋的。”老人牙齿打颤,“他说……只要还有人肯听,这些音就不会断。”

  沈琅眼眶骤热,一滴泪落在骨片上,溅起细微尘灰。

  她望向窗外风雪漫天,远处烽燧隐约可见。

  那一瞬间,她明白,他们修的从来不是钟,也不是角——而是被篡改多年的声音秩序,是千万人死前没能听清的最后一道命令。

  韩四娘悄然退到帐外,从袖中取出一支暗红色信号箭,扣上弩机,朝夜空射去。

  红焰冲天,转瞬即灭。

  七王府遍布天下的暗卫网,在这一刻全面启动。

  目标锁定兵部辖下最后三处私铸据点——那里仍在秘密生产音频紊乱的军器,源源不断地送往边关。

  风雪愈烈,营地深处某间营房内,一封未曾署名的信纸静静躺在案头,边角微卷,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