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纸雪落处,无人全身而退-《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黎明前最冷的时辰,寒风如刀,刮过钦天监石阶。

  崔明远跪在观星台外,膝盖早已麻木,雨水顺着发丝流进衣领,浸透单薄的袍角。

  他双手捧着一本泛黄残卷——《乾元历议残卷》,封面斑驳,边角焦黑,像是从一场大火中抢出的遗物。

  昨夜,他彻夜推演。

  钟楼十三响,并非人为,也非地脉震动。

  他翻遍前朝典籍,终于在一页夹缝批注里寻到线索:当日晷与星轨错位至极点,铜舌自鸣,不为报丧,而为“正朔重归”。

  这不是灾异,是天意重启纪年。

  他颤抖着翻开残卷,指尖停在“铜雀坠翼”一节。

  古书记载:“双翼折,紫微动;天门开,真主现。”昨夜惊雷劈落铜雀雕像,双翼断裂,恰应此象。

  而那一刻,正是萧澈松手任名录焚于风雨之时。

  “不是灾异……”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风吞没,“是天授。”

  更鼓声遥遥传来,三更已过。

  天光未启,但局势已变。

  他猛然抬头,望向七王府方向。

  他知道,这份证言不能藏,也不能递。

  它必须成为一把钥匙——将苏锦黎他们背负的“逆命”之名,彻底扭转为“承天应运”。

  他撑地起身,踉跄几步,却不再犹豫。

  怀中紧抱残卷,冒雨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大理寺正堂灯火未熄。

  裴文昭端坐案前,眉心紧锁,面前堆满“伪嗣案”卷宗。

  纸页泛黄,墨迹斑驳,但他目光如炬,逐字细查。

  忽然,他在一份旁录中看到一个名字——周允安,前户部主事,曾因揭发安国公虚报田亩遭贬,流放北境,此后音讯全无。

  此人若尚在人世,便是关键证人。

  他曾亲手核查过安国公名下五十余处庄田,账目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奏疏中提及“嫡女出生当日,稳婆陈氏神色异常”,这句看似无关的话,如今成了蛛丝马迹。

  裴文昭不动声色,次日清晨便换下官服,独自前往城南贫巷。

  那里破屋连片,雨水顺着茅草屋顶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他在最角落的一间停下,轻轻叩门。

  门开了条缝,一名少女立于内,双眼覆着白布,面容清瘦,却站得笔直。

  “你是周婉娘?”他问。

  少女点头:“父亲走前说,若有穿青袍、声如金石之人来访,便将他记下的东西默出来。”

  裴文昭心头一震。他取纸笔,静候。

  下一刻,少女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如刻——竟是整本账册内容,连页码编号都无差错。

  她虽失明,却以耳闻心记,将父亲临别所录,牢牢记住。

  裴文昭当场整理成《附证疏》,并附奏请旨:赦免周允安罪名,召其返京作证。

  此举既合律法程序,又使案件性质跃升——不再是庶女争产的家宅私怨,而是蓄意欺君、动摇国本的大狱。

  世家再想压案,已是难上加难。

  而在通政司值房内,沈砚独坐灯下,手中捏着一封刚烧尽的密信,灰烬飘落案头。

  他是东宫旧臣埋下的最后一枚棋子,职责是拦截所有指向太子的弹劾文书。

  可昨夜,他亲眼看见皇帝将兵符交予萧澈,又听闻钟声异变、铜雀坠落,内心早已动摇。

  他本欲继续隐忍,却忽觉额角渗汗。

  那份藏匿多时的《寒髓散流向图》是否该交?

  一旦呈出,便是背叛旧主;若不交,待真相大白,他也难逃株连。

  正当犹豫之际,窗外一道黑影无声落下。

  赵九龄立于檐下,斗篷湿透,眼神却冷如铁。

  “你娘在城西药铺抓的‘养血丸’,含半钱寒髓。”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小包药粉置于窗台。

  沈砚怔住。

  母亲病重多年,他私下托人寻药,从未对外透露。

  那药商说是滋补良方,怎会掺毒?

  他急忙取来药粉化验,果然检出微量寒髓——长期服用,可致神志昏沉,甚至成瘾。

  原来连他都被蒙蔽了。

  那一夜,他伏案至天明,终将《寒髓散流向图》亲自呈交,并在备注栏添上一行小字:“取药人多托宫婢代领,名录可查尚衣局支领簿。”

  线索,就此闭环。

  晨光微露时,七王府密室中,苏锦黎接过崔明远呈上的《乾元历议残卷》,指尖抚过焦痕边缘。

  她未语,只是抬眼看向萧澈。

  他站在地图前,神情莫测,仿佛早已预料一切。

  “天要帮我们。”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却坚定,“那就不能再让任何人,把‘天意’说成‘叛逆’。”

  外面,风渐止,云层裂开一线。

  昨夜焚毁的名单已成灰,但新的证据正在汇聚,如同暗流汇海,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掀起滔天巨浪。

  而在太常寺礼台之上,一块空白的石碑静静矗立,等待铭文。

  太常寺礼台之上,晨光初透,雾气未散。

  苏锦黎立于石碑前,一袭素色长裙不染尘埃,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清冷如霜。

  她身后,崔明远捧着《乾元历议残卷》,指尖仍带着雨水的湿意。

  台下百官肃立,有钦天监同僚、礼部属官,也有闻讯赶来的御史与学士。

  百姓则围在阶下巷口,踮脚张望。

  说书人支起小案,笔墨已备,只等摘录金句。

  苏锦黎缓缓开口,声不高,却字字清晰:“昨夜钟楼十三响,非丧乱之兆,而是天地共愤。”

  人群微动。

  她不疾不徐,引《周礼·春官》曰:“大灾异者,必有积怨于下;若天无声,则世道沉沦。”又据《太玄经》断言:“极阴反阳,哀钟自鸣,非报死,乃除秽。”

  崔明远上前一步,取出星晷与铜仪,在台上布列阵位。

  他将昨夜观测数据一一对照,推演至子时三刻——那一刻,北极偏移半度,荧惑逆行入紫微垣,日月夹角恰合“启明之轨”。

  “此象千年仅见。”他声音低沉却有力,“更奇者,其与先帝驾崩之夜天象完全对称:彼时星辰坠落,铜雀静默;今夜铜雀折翼,星辰升腾。一死一兴,一堕一启,岂是巧合?”

  台下一片死寂。

  有人低头翻查随身携带的历书,有人互视惊疑。

  一名老学士喃喃道:“若真是‘镜像重临’……那便是天命更迭之征。”

  苏锦黎接过话音,淡淡道:“历法者,承天而治。今主政失德,赋役苛暴,民不聊生。天降异象,非为警示,实为涤荡浊世。”她目光扫过人群,“我们焚的是名单,留下的却是真相。从今日起,不必再问谁该活、谁该死——天,已经替我们做了选择。”

  话音落下,崔明远点燃火盆,将一份誊抄的《哀极钟考》投入其中。

  纸灰飞扬,如雪纷落。

  坊间立时沸腾。

  不到两个时辰,街头巷尾已有新词传唱:“十三响,洗朝纲;七王出,天下康。”茶肆酒楼争相传诵,连宫门口的小贩都在吆喝“新运来了”。

  深夜,雨又起。

  萧澈正在书房批阅西南密报——苗疆部族蠢动,疑似世家暗中输粮资敌。

  忽地,院中铜铃轻响三声,短促而急。

  他搁笔起身,推门而出。

  苏锦黎站在檐下,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手中紧攥一方丝帕,边缘已被血浸透。

  她抬手递来,掌心三个炭笔写就的字,触目惊心:

  谢嬷嬷。

  萧澈瞳孔骤缩,指节瞬间发白。

  这个名字,埋在他心底二十年,像一根锈蚀的钉子,从未拔出。

  母妃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便是唤她名字。

  后来宫中传言她随先皇后殉葬,可他知道,那是假的。

  皇陵深处有秘道,有活囚,有不能见光的孩子。

  他盯着那方染血的帕子,喉头滚动了一下。

  远处屋脊黑影掠动,三道、五道,悄无声息逼近。

  赵九龄的身影已在院墙外浮现,刀未出鞘,杀意已凝。

  萧澈一把将苏锦黎拉入屋内,反手关门,低声说道:“他们终于怕了真正能改写血脉的人。”

  烛火被风带得一晃,在墙上投下两人交叠的身影,仿佛命运在此刻终于撕开一道裂缝。

  屋外雨声如注,屋内沉默如渊。

  片刻后,苏锦黎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玉佩,一角刻着模糊的云纹。

  她没说话,只是放在案上。

  萧澈看着它,良久,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