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篝火堆旁说根苗-《铃中记:太建北伐》

  金陵深宫之中,武英殿内。

  “父皇,”陈叔陵恭敬道:“知世郎之事已经办妥了。”

  “嗯。”陈帝放下奏折,看向陈叔陵的眼神欣慰中带着爱怜:“简单说给朕听听。”

  “儿臣遵旨。”陈叔陵道。

  “……最终,姚麒麟亲眼看见戴温用弩箭射中知世郎。弩箭淬毒,知世郎必死。”陈叔陵缓缓道。

  “嗯。”陈帝点头笑道:“既是戴温所配之毒,想必不会有什么意外,对了子嵩(陈叔陵字),以你所见,赤羽营这些人手如何?”

  “回父皇,”陈叔陵低声道:“依儿臣所见,皆是忠勇之辈。”

  “嗯。”陈帝微微点头:“既然是忠勇之辈,自当善待,此次北伐如若立功,不必吝惜封赏。”

  “儿臣领旨。”陈叔陵起身道。

  “子嵩……”陈帝眼中情绪复杂,既有爱怜又有些骄傲,深处还有一丝歉疚。

  “自从南归以来,你几乎未曾好好休息,一直替父皇分忧……”陈帝柔声道:“只怪父皇无能……让你与元秀(太子陈叔宝)受苦了……可惜琳儿……”说至此处,陈帝想起往事,眼中泪光隐隐。

  “父皇!”陈叔陵再次跪倒,十指按在地上微微颤抖,“只要能壮我大陈报琳琳之仇,儿臣愿粉身碎骨,至死方休!”

  “……你的心意父皇知道。”陈帝叹道:“放手去做吧……朝中非议不必顾忌。此次你前往前线辅助吴明彻大将军,量力而为即可,切莫让自己有什么闪失。”

  “谢父皇挂怀……儿臣告退……”陈叔陵刚要起身,只觉一双温热的手从后扶住了他,将他缓缓托起,陈叔陵回头看去。“臣弟参见太子殿下。”正又要下跪,却被太子的双手稳稳托住:“不拜,不拜。”太子陈叔宝笑道。

  陈帝见二人兄友弟恭,心中颇为欣慰。

  “统领。”黑衣赤羽禀报萧叶道:“已经出发了二十七队八百一十人,还剩最后二十二人。”

  “嗯。”萧叶扫了一眼剩下这二十多人,随即就看到了司马廉和戚云,不由得嘴角微挑:“最后这队我来带吧,”萧叶笑吟吟地说道:“你们善后完毕立即来汇合。”

  “是。”

  “走吧~”萧叶扫了司马廉和戚云一眼,当先在前引路。

  “大人。”一处深山之中,一个黑衣赤羽向姚麒麟禀报道:“葵字营已经出发,朝这边过来了。”

  “嗯。”姚麒麟点头道:“按计划进行,七天八百里山路,坚持不下来的,掉队的,就近送到当地厢军做杂役。”

  “已经与沿途沟通好了。”手下回答道:“露营点的物资也备好了。”

  “嗯。”姚麒麟点头,“左右骁骑卫选拔——开始!”

  “久等了~”明州城外一处偏僻的废弃码头上,知世郎向一个落魄渔夫躬身道。

  “咳咳咳咳咳咳……”渔夫理都没理知世郎,自顾自钓着鱼。

  知世郎见状,深施一礼,笑道:“外子卧床多日,心心念念想吃一顿鲈鱼脍。”

  渔夫这才回头笑道:“好说好说,我这今天正好钓到一条四斤多的鲈鱼,算你便宜点儿,十五个钱吧!”

  知世郎无奈笑道:“外子卧病家里早已只余四壁,妾身为船家唱上一曲,权做鱼值可好?”

  渔夫点头笑道:“也好,我想听未央宫斩韩信,不知夫人会不会唱?”

  知世郎温婉笑道:“此曲太悲,妾身给您唱一曲秦淮景吧,我有一段情呀~唱与诸公听~”

  “行行行……”渔夫摆摆手道:“上船再唱吧!”

  说罢荡过小船来,让知世郎和雪雪上了船。

  “非得我把暗号全说出来才让上船?”知世郎坐在船上笑道:“我要是就是不接茬的话,你就不渡我了么?”

  “那……”渔夫一边摇着船桨一边笑道:“那看你本事咯~你要是能在这水上赢我,我不渡你也得渡啊。”

  “哎?”渔夫笑着看向戚雪,“这小丫头好生可人儿,怎么称呼呀?”

  “她叫戚雪。”知世郎答道:“雪雪别玩啦,先跟人家打招呼。”说罢知世郎指了指渔夫,“这位是知海郎。”

  “嗷?”雪雪张大了嘴,好奇道:“海狼是啥狼呀?我只听哥哥讲过大灰狼……”

  “吼吼吼吼……”知世郎笑得前仰后合,“听见没?你以后别叫知海郎了,叫大尾巴狼吧~”

  “哎呦呵,”知海郎腰杆子一挺,瞪眼笑道:“你敢在这水上跟我较劲?信不信老子一跺脚,把你掀水里喂乌贼去?”

  “信信信,”知世郎笑着摆手道:“雪雪别闹,他是知道的知,大海的海,郎君的郎,知海郎。”

  “噢噢……”雪雪眨眨眼,学着知世郎在明州城门口的样子,给知海郎行了个礼:“妾身戚雪,见过知海郎前辈~”

  “哈哈哈哈哈哈哈,”知海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说说你都教孩子啥玩意儿了?咋还妾身都整出来了?”

  “哎呦……”知世郎无语地捂着脸笑道:“回去还是让知书郎老孟教她吧……”说罢抱过一头雾水的雪雪。

  “你这次闹得可有点儿大发了啊。”知海郎收起笑意,轻声道:“现在江湖上到处都是你单枪匹马独闯皇宫的小道消息,还有人说,你是进宫找你那失散多年的红颜知己的。”说到此处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常~”知世郎笑道:“要说我进宫就喝了一碗酒酿圆子,鬼才会信,不编点儿传奇出来,说书的指着什么吃饭去?”

  “你伤得怎么样?”知海郎正色道:“你上船这一下我就感觉出来了,气息虚浮功力大损,怎么样?不要紧吧?”

  “何止功力大损哟……”知世郎拍拍胸口,噗——一口黑血直接喷入了海水之中,“我还吐黑血呢~”

  “唷!”知海郎凝眉看了看黑血,“这中的什么毒?好霸道的药性!别着急我这就换大船!赶紧回去让知药郎看看!”

  “不妨事儿,不用着急。”知世郎缓缓接过雪雪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已经在三两三那里看过了,说不定这次中毒,还能因祸得福,把我脸上这毒疮医好。”

  “是么?”知海郎瞪眼道:“还有这好事儿呢?”

  “自然是有代价的。”知世郎淡淡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得在岛上养病咯……功力恢复起码要数年……”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多大代价呢。”知海郎这才放下心。“往好处想~”知海郎笑道:“怎么着不比身首异处强么……而且你也该休息休息了,顺便多陪陪绯烟~”

  “嘻……”知世郎开心一笑,懒散应道:“说的也对。”知世郎斜倚乌篷,看着渐渐远去的明州海岸,“哎~此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

  “呵……”知海郎爽朗笑道:“活着,总能再见着!船不翻,总能靠岸!”

  “活着……总能见着……”雪雪也看着越来越远的陆地喃喃说道。

  “说点儿开心的吧~”知海郎笑道:“晚上我给你们烤鱼吃!”

  傍晚,一座无人小岛上,知世郎三人围坐在火堆旁。

  “还没打开?”知世郎看雪雪抱着木匣子来回鼓捣着,笑问道。

  “唔……”雪雪嘟着嘴道:“那个大哥哥只说了怎么开,但是没告诉我数字是多少……我在乱试呢。”

  “不着急~”知世郎笑道:“先吃烤鱼吧~”

  雪雪接过烤鱼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好香啊……好好吃!”

  “那是——”知海郎笑道:“想我彭系舟混迹海上三十年,别的不敢说,海里什么东西好吃,怎么做好吃,那可是门儿清~”

  “唔……”雪雪狼吞虎咽的同时小声道:“那为啥不叫知吃郎?”

  “呵呵呵呵……”知世郎笑得上身微微颤抖:“带你回来可是带对了,有了你这张小嘴儿,休洗红那小丫头也不用总围着我叭叭叭了~”

  “哼,”彭系舟故意做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去吓唬雪雪,他那张长期被海风吹拂的脸上仿佛挂着沙子一般粗糙,两道粗眉挂在脸上就像两条小银鱼儿,“嘿嘿嘿……”雪雪没被吓到,反而被逗乐了。

  “哎……”彭系舟有些失望地看了看知世郎,“总是吓不住小孩子……”

  “所以你一上岛休洗红就拔你胡子。”知世郎淡笑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彭系舟气得直笑:“你收人家当徒弟还不用心教功夫,给孩子一本秘籍让人家自己练,七八岁的孩子哪受得了?当然憋得难受了。”

  “你还替她说话?”知世郎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拔的是我的胡子呢。”

  “我——”彭系舟一时语塞,“……呃……反正你在岛上待几年也好,好好教教徒弟,收了徒弟晾着人家像话么。”

  “也是……”知世郎又吐出一口黑血,咂咂嘴皱眉道:“味觉好像回来一些了。”

  “嗯?”彭系舟惊喜道:“恢复得这么快?”

  “来来来多吃点儿烤鱼!”彭系舟说着又递过来一条,“看来我这鱼挺管用呀,你要是吃我这鱼把味觉吃好了,可不能忘了我的好处!上了岛,你家绯烟的酒可得多送我两坛!”

  “不是吃鱼的功效……”知世郎眯眼笑道:“你要是再有半个月不洗澡,身上的味儿能把十年的老鼻炎给熏好~”

  “……”彭系舟嘴角抽搐,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你好了,老子高低把你淹海里泡上半个月!”

  知世郎眉眼弯弯,跟朋友斗嘴很开心。

  “说点儿正事儿。”彭系舟好奇道:“你不是去了三两三了么?给我讲讲他家那俩掌柜的。”

  “嗯嗯嗯!”雪雪闻言也是不住地点头,“前辈讲讲吧,我也想听听,毕竟人家送了我好东西!”

  知世郎打开酒壶喝了口酒,“好~”

  “三两三这个名号,至少有五十年了。”知世郎缓缓道。

  “创始人应该叫穆铁生,是现在两个掌柜的爷爷。”知世郎道:“此人心思细腻天纵奇才,年轻时还随商队去过西方的大食,有人说更西方的大秦他也去过。”

  “归来之后,穆铁生结合异域所学,独自一人立起了三两三的招牌,一开始只是售卖精巧弓弩袖剑暗器一类,后来随着名头越来越大,穆铁生认识了一位苗疆女子,名叫甘瑶妹,也就是现在三两三两位掌柜的奶奶。”

  “两人是如何相识的现在已经不得而知,有人说是穆铁生无意间吞下了甘瑶妹养了十六年的情蛊,也有人说是甘瑶妹路遇歹徒被穆铁生英雄救美,还有人说是甘瑶妹来三两三买东西嫌贵,然后俩人吵了起来……总之你能想到的相遇方式,他俩在故事里都试了一遍。”

  “甘瑶妹来自苗疆,即使在当地也是用毒的好手,他二人成亲之后,三两三就多了毒药这项生意,也正因毒药结合暗器威力巨大,穆铁生怕树大招风,就把三两三隐入了暗处。”

  “我初入江湖之时,第一次在朋友引荐下去三两三买货,那时的掌柜已经是穆铁生的儿子穆护瑶了。”

  “嘿……”彭系舟笑道:“穆铁生,甘瑶妹,生个儿子取名叫穆护瑶……这两口子感情真不错。”

  “穆护瑶身兼机关制毒两大绝学,三两三的发扬光大他可谓是功不可没,盘丝神仙索,金丝软藤枪,阴阳双响雷都是出自他的手笔。”知世郎道。

  “如今的掌柜就是穆护瑶的两个儿子,长子穆挽萧沉稳干练,所传乃是机关术,不光如此,穆挽萧还有一身的好功夫,据说是穿云手靳平岚所传,干这种买卖,客人大多是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滚刀肉,有人闹事儿是常事儿,大掌柜穆挽萧凭着这身功夫能镇住这帮子人,可见穿云手当年并未藏私。”

  “至于这二掌柜穆挽笛,”知世郎眯眼笑道:“着实是个妙人喔……”

  “穆挽笛比他哥哥穆挽萧小四五岁,从小就是哥哥带他玩儿,有一次穆挽笛过生日,他偷偷在家里的佛堂里跟菩萨祷告,说生日想要一个会报时的木头鸡,这样他既不会睡过头儿也不用被鸡追着啄了——他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