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风与骸骨之诗6-《光遇:以光为引》

  绝望如同暮土本身冰冷的泥沼,缠绕着雨妈的脚踝,向上蔓延,试图将她拖入无底的深渊。冥龙狂乱的咆哮声震得她耳膜生疼,那连成一片的蓝色光点在她因虚弱而模糊的视野中摇曳,如同地狱的磷火。龙骨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是这片毁灭景象中唯一的坚毅轮廓,但他微微佝偻的身形和黯淡的骨翼,无声地诉说着他承受的重创。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那不自量力的“净化”,因为她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光芒”。

  “对不起……我……”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被淹没在冥龙的嘶吼和能量乱流的尖啸中。道歉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龙骨没有回头,也没有责备。他只是将手中的骨杖握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声音穿透嘈杂,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跟紧我。”

  这三个字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在绝境中唯一的依托。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骨杖横扫,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新月般扩散,暂时逼退了最前排的冥龙。但这仅仅是杯水车薪。更多的冥龙前仆后继地涌上,它们的利爪和獠牙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他们被迫不断后退,直到背脊抵住了冰冷坚硬的岩石——那是一处绝壁的底部,再无退路。前方和左右,冥龙的包围圈已经彻底合拢,它们眼中闪烁的蓝光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龙骨将雨妈紧紧护在身后,他的呼吸略显粗重,每一次挥动骨杖都显得比之前更加吃力。一道冥龙的爪击擦过他的肩甲,留下清晰的划痕,黑暗能量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侵蚀进去。

  雨妈看着他那艰难支撑的背影,看着他为了守护她这个“麻烦”而一次次承受攻击,心中的某种东西碎裂了。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深沉、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它——不能就这样结束。不能让他因为她的错误而葬身于此。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包围圈,将所有的意识沉入体内。能量几乎枯竭,光脉因过度透支而灼痛不已。但她还有别的东西——身为雨林守护者的本源,那与生命和净化同在的、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力量。那不是用来攻击的光能,而是用来滋养、守护和净化的意志。

  她回想着雨林,回想着那些在雨中欢快生长的植物,那些在积水洼中跳跃的光之生物,那些同伴们共同编织的、守护家园的结界。温暖、湿润、生机勃勃的记忆如同涓涓细流,在她干涸的体内重新汇聚。

  “你要干什么?”龙骨察觉到她能量的异常涌动,那是一种平和却磅礴的积蓄,与之前的爆发截然不同。他厉声喝问,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雨妈没有回答。她将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意志,所有对生命的眷恋与对守护的渴望,都灌注其中。她缓缓张开双臂,浅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蓝色光晕从她体内透出。

  她抬起头,望向被冥龙和黑暗能量遮蔽的、灰暗的天空,用尽最后的力气,轻声吟诵出雨林守护者最古老的祈言——

  “以雨之名,唤生命回响。”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一道柔和而磅礴的蓝色光环骤然扩散!光环所过之处,空气中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被稍稍抚平,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气息也被驱散了些许。紧接着,在两人头顶上方,一片微型的、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雨云迅速凝聚成形!

  淅淅沥沥的光之雨滴,带着温暖而纯净的气息,从天而降。

  这雨水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精纯的净化之力和生命意志构成的光雨。它们落在龙骨身上,他背部的剧痛和肩甲上附着的黑暗能量,如同被温柔的手掌抚过,疼痛锐减,侵蚀也被遏制;它们落在周围的空气中,那浓稠的黑暗仿佛被稀释,冥龙们狂躁的咆哮声中,第一次掺杂进了迟疑和厌恶。

  这些习惯于黑暗和死亡的生灵,对于这种蕴含着极致生命力与净化之力的雨水,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和排斥。它们的攻势不由自主地一滞,包围圈出现了一丝松动。

  这奇迹般的一幕,让龙骨猛地回头。

  他看见雨妈站在光雨的中心,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化作星光消散。但她依然倔强地维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弱的阴影。她整个人笼罩在柔和而圣洁的光晕里,像一颗在死亡之地倔强绽放的、用尽所有生命力来燃烧的蓝色明珠。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龙骨看着眼前这个来自雨林的、与他观念截然相反的守护者,看着她为了守护他——这个一再对她冷言相向的暮土守护者——而不惜榨干自己最后一丝本源。他那坚硬如万年骸骨的心防,被这温暖的、带着绝望中盛放的壮丽光芒,敲开了一道清晰的、无法忽视的裂缝。

  他一直信奉死亡才是最终的秩序,毁灭才能终结混乱。但此刻,这濒死的、微小的光芒,却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这片绝对混乱的暗潮中,强行开辟出了一小片短暂的、违背了暮土规则的“秩序”——一片由生命意志支撑的庇护所。

  光雨并不能击退冥龙,也无法平息暗潮。它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但它为两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的机会。

  龙骨没有任何犹豫。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一把将脱力软倒的雨妈打横抱起。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的微光。他不再试图战斗,而是抓住冥龙因厌恶光雨而迟疑的瞬间,沿着绝壁底部急速飞掠,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生机。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很快锁定在绝壁上一道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的裂缝。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用身体撞开松动的石块,抱着雨妈,挤进了那狭窄的缝隙之中。

  缝隙内部比之前的庇护所更加狭小、阴暗,但足够隐蔽。外面冥龙不甘的咆哮声仿佛被隔绝了一层,变得沉闷而遥远。

  安全了……暂时。

  龙骨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雨妈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让她靠坐在岩壁旁。她周身的蓝色光晕已经彻底消散,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只有眉心处一点微光还在顽强地闪烁,证明着她的生命尚未终结。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暗红色的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落下,极其轻缓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蓝色发丝。

  指尖传来的温度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生命的柔软触感。

  “愚蠢……”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但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沉重的情绪。

  外面,光之雨已经停歇,暮土的黑暗重新笼罩一切。冥龙们失去了目标,在绝壁外徘徊嘶吼了一阵,最终渐渐散去。

  裂缝内,陷入了真正的、绝对的寂静。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龙骨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雨林守护者。她那被雨水浸染的、濒临熄灭的微光,似乎正一点点渗入他由骸骨筑起的心防,在那片永恒的沉寂与死亡之中,投下了一缕无法驱散的、名为“生命”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