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未赴的婚期-《牧羊人:活着再见》

  中缅边境的清晨,浓稠的晨雾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灰绸,沉甸甸地压在起伏的山峦间。潮湿的雾气裹挟着亚热带特有的腐叶气息,顺着山势缓缓流动,将边防哨所的了望塔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剪影。谢老板立在训练场边缘,95式突击步枪的金属部件沁着晨露,在他掌心凝成细密的水珠。

  “第三组上靶!”连长的指令裹挟着浓重的雾气,如闷雷般滚滚而来。谢老板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境,胸腔里那颗心却似脱缰的野马,“砰砰”狂跳,鼓点般的节奏在耳畔轰然作响。

  扣动扳机的瞬间,枪身猛地一震,后坐力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撞击着他的肩窝,剧痛顿时蔓延开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段悠扬的婚礼进行曲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奏响,与现实中震耳的枪声相互交织,诡谲非常 。

  三个月前视频通话的场景,仿若电影画面般,在他眼前清晰浮现。晓梅身着洁白的婚纱,在镜头前轻盈地转圈,裙摆如盛开的花朵般飞扬。婚纱上的珠绣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如梦似幻。可此时,这些光斑却像一道道锐利的光箭,直直刺向他的眼眶,酸涩感瞬间袭来 。

  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子弹撕裂空气,精准穿透靶纸。同一瞬间,三十米开外的电子靶像是被点燃,爆闪出刺目的红光,将晨雾都染上了一抹血色。谢老板凝视着靶纸上弹孔组成的星芒图案,思绪如脱缰之马,一下飘回入伍前的时光。

  那时,他还是汽修厂一个怀揣简单梦想的学徒。午后的阳光洒在汽修厂的水泥地上,他总喜欢蹲在沾满油污的引擎盖前,用粉笔勾勒机械图纸,线条歪歪扭扭,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在他的设想里,日子会按部就班地推进,和青梅竹马的晓梅步入婚姻殿堂,生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开间属于自己的修理铺,平淡又幸福。

  然而,命运的轨迹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陡然转变。惊雷在天际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他路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时,看到毒贩狰狞的面孔,寒光一闪,匕首无情地捅进缉毒警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警服。那一刻,正义的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手中的扳手悄然完成了使命的更替,变成了此刻手中扞卫和平的钢枪。

  “老谢,绝了啊!这枪感,指哪打哪!”阿江一边甩着浸透汗水的毛巾,一边大步流星地凑过来。他战术背心上的北斗定位器,像深邃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散发着幽蓝的光,这光不仅是科技的标识,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任务预警。“欸,听说这次咱们要搞跨境联合执法?”

  谢老板手中擦拭枪管的动作瞬间停顿,昨夜的场景猛地浮现眼前。连长办公室紧闭的门后,透出加密卫星电话散发的诡异蓝光,好似一道神秘而危险的信号,暗示着局势的严峻。如今,边境线另一侧的缅甸小镇,已然成了黑暗滋生的温床。近三个月,七名我方卧底如石沉大海般失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新情报传来,毒枭们愈发猖獗,竟在秘密策划用改装的无人机群实施运毒。这些无人机一旦投入使用,凭借其灵活隐蔽的特性,将如同一场毒品灾难,给边境安全带来难以估量的冲击 。

  夕阳渐渐没入山峦,暮色如潮水般迅速漫上营区,将整个连队包裹其中。这时,炊事班方向飘来阵阵炝锅的香气,那股浓郁的香味,混着柴火味和饭菜的热气,弥漫在傍晚的空气中,为紧张严肃的营区添了几分烟火气。

  谢老板独自蹲在伙房外的竹篱边,竹篱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专注地削着一个缅甸芒果。芒果表皮泛着温润的光泽,在余晖的映照下,宛如一颗散发着光芒的金色宝石。随着刀刃划过,金黄的果肉翻卷开来,散发出阵阵香甜。

  就在这片刻安宁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声打破了周遭的平静。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晓梅的视频请求格外醒目。一瞬间,他的眼神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却完全没注意到左颊还残留着靶场的硝烟,一抹灰黑在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格外显眼。接通视频的那一刻,晓梅温柔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身后的画面,似乎藏着某些让他心跳加速的秘密 。

  “梅梅,明天……”谢老板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那些到了嘴边的话,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视频镜头里,晓梅的身影如同春日暖阳般映入眼帘。然而,谢老板的目光却被她身后虚化的背景吸引。起初,那片模糊的影像让他心生疑惑,随着他微微眯起双眼,努力聚焦,心中猛地一颤——那分明是民政局门前醒目的红色国徽,在光影交错间散发着庄重的光泽。

  晓梅咬着下唇,嘴角微微颤动,一丝羞涩又带着期待的红晕爬上了脸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结婚证的外壳,淡红色的封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我们所长说可以特事特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满是期待与忐忑,“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口岸等你。”这一刻,晓梅的眼神紧紧锁住屏幕,仿佛在透过这小小的电子屏幕,捕捉谢老板的每一丝情绪。

  谢老板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凝视着晓梅,脑海中一片混乱。边境线上潜藏的危机、任务的艰巨,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邀约激烈碰撞。口岸的风声、枪林弹雨的画面,和晓梅期待的脸庞交替闪现。他深知,这看似近在咫尺的团聚,或许要跨越重重艰难险阻。

  银白的月光,宛如一层薄纱,悄无声息地爬上营区的岗楼,给整个营区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银装。岗楼上,哨兵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像,警惕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此时,谢老板正坐在营房的角落,专注地擦拭着那挺编号“0317”的88式通用机枪。这挺机枪浑身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在月光的轻抚下,透着一股历经战火的沧桑。它是谢老板在第三次边境冲突中缴获的战利品,每一处纹路、每一道划痕,都承载着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枪管上,弹道擦痕清晰可见,犹如岁月留下的勋章,见证着它在枪林弹雨中的英勇表现 。

  谢老板手持通条,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膛线。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这挺机枪的珍视与尊重。通条在膛线中缓缓移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又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谢老板的耳朵瞬间警觉地动了动,多年的边境作战经验让他立刻判断出,这是无人机螺旋桨转动时发出的嗡鸣声。他迅速抬起头,目光如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几乎与此同时,哨塔上的探照灯像是接到了指令,“唰”地一声,一道强烈的光束划破夜空,扫向东南方。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幕惊人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数百个银色亮点,正如同训练有素的“飞贼”,掠过界河上空。它们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宛如一群逆飞的萤火虫,朝着营区的方向迅速逼近。这些亮点,无疑是毒枭精心策划的无人机群,它们的出现,预示着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打响 。

  谢老板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迅速放下手中的通条,双手紧紧握住机枪,仿佛在向即将到来的敌人宣告:这片土地,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

  “全体紧急集合!”尖锐的警报声,宛如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原本静谧的夜空。警报声中,高音喇叭传出的指令声短促有力,在营区的每一个角落回荡,惊起了栖息在树上的飞鸟。

  谢老板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做出反应,他目光如隼,迅速抄起身旁的机枪,动作一气呵成,如同猎豹扑食般敏捷。紧接着,他如离弦之箭,朝着集合点飞奔而去。

  路过炊事班时,一个细微却极不寻常的场景映入他的眼帘:炊事班老班长弓着腰,神色凝重,正手忙脚乱地往弹药箱里塞压缩饼干。老班长脸上写满了紧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却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谢老板的心间。

  他心中一凛,脚步微微顿住,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凭借多年在边境执行任务的丰富经验,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次任务绝非普通的巡逻。老班长往弹药箱里塞压缩饼干的行为,明显是在为一场持久战做准备。这意味着,即将面对的敌人,不仅装备精良,而且来势汹汹,很可能会给整个连队带来一场异常艰难的战斗。想到这儿,谢老板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大踏步朝着集合点走去,准备迎接未知的挑战。

  边境线上,浓郁的亚热带阔叶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将大地笼罩,其投下的阴影,犹如凝固的墨汁,透着一股压抑而神秘的气息。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叶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低鸣,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惊悚。

  谢老板单膝跪地,稳稳地蹲在伏击点,身上的迷彩服与周围的植被完美融合。他双手紧握着机枪,眼睛紧紧贴在微光夜视仪上,不放过河谷地带的任何一丝动静。夜视仪的屏幕上,河谷呈现出一片诡异的绿色,每一块石头、每一丛灌木都清晰可见,仿佛一幅被赋予了生命的神秘画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两点十七分,一个银色的小点出现在夜视仪的视野中。谢老板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下意识地扣紧扳机,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随着无人机越来越近,螺旋桨转动的嗡嗡声也愈发清晰,打破了原本的死寂。

  就在第一架无人机进入射程的瞬间,谢老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晓梅的身影。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民政局门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焦急,不停地张望着,等待着他的到来。这个画面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刺痛了他的心。

  然而,现实不容他有片刻的分神。扣动扳机的刹那,枪身剧烈后坐,强大的反冲力震得他手臂发麻。子弹如流星般呼啸而出,划破夜空,精准地穿透无人机机身。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破声,无人机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残骸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入河谷。

  在密集的枪声中,谢老板仿佛听见了婚礼进行曲的旋律,那旋律悠扬而神圣,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但很快,这美好的旋律就被此起彼伏的枪声、爆炸声撕得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咬了咬牙,将对晓梅的思念深埋心底,继续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战斗中,守护着这片神圣的边境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