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寿张祭灵·赤甲疑云-《梦动三国》

  (192年秋·寿张城外)

  一、乱世背景·鲍信之殇

  192年的秋风裹着黄河滩的沙砾,打在吕子戎的粗布短衫上,带着未散的硝烟味。他牵着枣红马走在往寿张的官道上,丹田气劲不自觉地运转起来,勉强挡住了风里的沙尘。沿途的流民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坐在路边,怀里抱着干瘪的麦饼,低声议论着最近的战事:

  “听说了吗?青州黄巾百万之众杀进兖州,刘刺史不听鲍校尉劝,非要带着新兵硬拼,结果刚到寿张就中了埋伏,战死了!”

  “可不是嘛!多亏鲍校尉连夜去陈留请了曹操来,可上周在寿张设伏时,为了护曹大人突围,鲍校尉带着亲兵冲进黄巾阵里,就再也没出来……”

  吕子戎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马缰绳攥得更紧了。他早听说青州黄巾自184年起义后便盘踞山东,如今连家属算在内足有百万之众,所到之处抢粮焚村,实为乱世毒瘤;而鲍信,早年曾随曹操在陈留起兵讨董,是少数不贪地盘、真心认可曹操“安天下”之志的诸侯。此番曹操能入主兖州,全靠鲍信奔走游说各郡县,如今鲍信战死,于公是兖州失了栋梁,于私是曹操失了挚友,他没有不哭的道理。

  越靠近寿张城,悲戚的氛围越浓。城外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灵堂用粗麻布围着,十几杆白幡在风里飘得像招魂的旗,上面写着“鲍公讳信字允诚千古”;地上散落着烧尽的纸钱灰,被风吹得打着旋儿,粘在流民的破鞋上,又被带进尘土里。灵堂正中央,立着一尊半人高的木刻人像——那是鲍信,眉眼刻得算不上精致,却依稀能看出几分刚毅,嘴角的线条紧绷着,像极了传闻中“敢为天下先”的模样。

  “曹大人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纷纷往两边退开。吕子戎牵着马退到路边的老槐树下,运转内功将周围的喧哗隔绝几分,只见一队身穿麻衣的士兵簇拥着曹操走来——他褪去了往日的锦袍,头上缠着白布,手里捧着一束白菊,步履沉重,往日锐利如鹰的眼神此刻布满血丝,连腰间的青釭剑都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没了半分杀气。

  二、灵前哭祭·真意难辨

  曹操走到灵堂前,先是对着鲍信的木像深深一揖,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然后单膝跪地,将白菊轻轻放在供桌上。供桌上还摆着鲍信生前用的环首刀、残破的铠甲碎片,以及一卷泛黄的讨董檄文——那是当年两人在陈留一起起草的,墨迹都快褪尽了,边角还留着鲍信修改时的指痕。

  “鲍兄啊……”曹操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刚开口,眼眶就红了,“你还记得吗?当年在陈留的酒肆里,你对我说‘天下大乱,非有雄才大略者不能定,袁绍优柔寡断,袁术妄自尊大,你曹孟德才是能安天下的人’,劝我别跟着他们蹉跎光阴;后来讨董联军散了,你又说‘兖州是中原根基,得守住,得安民’,亲自去泰山募兵,还把自己的粮田都卖了充军饷……”他拿起那卷檄文,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说要‘诛国贼、安百姓’,可现在国贼未除,兖州还没安稳,你怎么就先走了?”

  哭着哭着,曹操突然抬起手,狠狠捶打着地面,老泪纵横:“是我没用!若不是我执意要在寿张设伏,想一举歼灭黄巾主力,你也不会为了护我,带着五十个亲兵就冲进敌阵!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临终前‘护好兖州百姓’的嘱托!”

  灵堂周围的百姓也跟着抹眼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粮票,哽咽道:“鲍校尉可是好人啊!去年荒年,我家孙儿快饿死了,是鲍校尉开仓放粮,给了我这张粮票,还说‘老人家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孩子饿着’……”几个曾随鲍信作战的士兵更是泣不成声,跪在地上磕着头:“校尉,曹大人说了,定要为你报仇,定要把黄巾贼赶出去,定要让兖州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吕子戎站在槐树下,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想起在曹营时,偶然听闻吕伯奢一家被曹操所杀,事后曹操那句“宁我负人,勿人负我”的狠厉;想起自己离开曹营前,看见曹操强征流民充军,不从者就绑起来扔进粮车的决绝;可眼前的曹操,哭得撕心裂肺,连木像前被风吹乱的纸钱,都亲自弯腰一张张捡起来,动作里满是珍重,不似作伪。

  “他到底是真悲,还是假哭?”吕子戎摸了摸腰间的铁剑——剑鞘上的桑绸已经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的铁鞘,像他此刻矛盾的心情。他想起赵雄临终前说的“辨明主,要看他对百姓的真心,不是对兄弟的情义,兄弟的情能装,对百姓的狠装不了”,也想起吕莫言在庐江梨树下说的“枭雄也有真性情,可权位这东西,能把真心磨成铁石,你得看他能守多久”。

  三、赤甲列阵·初心拷问

  就在这时,曹操猛地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脸,原本通红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几分锐利,对着灵堂外的士兵大喊:“传我命令!将黄巾降兵中精选三万精锐,编为‘青州兵’,着赤色铠甲,由夏侯惇、于禁分别统领!严明军纪——凡劫掠百姓、擅杀降者,立斩不赦!”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踏——踏——踏——”像闷雷滚过地面。吕子戎抬头望去,运起内功看清了来人:一队队身穿赤色铠甲的士兵列着方阵走来,甲片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一片燃烧的火海;他们的步伐一致,手臂摆动的幅度分毫不差,连呼吸都透着整齐的节奏,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绝非乌合之众。

  “鲍兄,你看!”曹操转身对着鲍信的木像,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了这支青州兵,我就能守住兖州,就能安抚那百万黄巾家属,让他们开垦荒地,不再为盗;就能一步步向外拓展,诛灭国贼,安天下!你在天有灵,一定要看着我完成咱们的约定!”

  青州兵们齐声呐喊:“为鲍校尉报仇!为曹大人效力!安天下!护百姓!”声音震天动地,连老槐树上的叶子都被震得簌簌落下,飘在吕子戎的肩头。

  吕子戎的心跳突然加速——他不得不承认,曹操确实有远见,有魄力:编练青州兵,既化解了黄巾的威胁,又将敌人化为己用,获得了精锐战力;安抚家属,更是稳定了兖州的民心,比袁绍“只知抢地盘杀降兵”、袁术“妄自称帝刮民财”不知高明多少。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把黄巾降兵杀了泄愤,哪会想到“化敌为友”?

  可他又想起吕伯奢家院子里的血迹,想起那些被强征的流民哭着喊着要回家的模样,想起长安城外凉州兵劫掠百姓时,诸侯们坐视不管的冷漠——曹操此刻的“严明军纪”,是真的改了本性,真心想护民,还是为了笼络兖州人心,稳固自己的地盘?若有一天他一统北方,权倾天下,还会记得“护民”的初心,记得对鲍信的承诺吗?

  他摸了摸胸口的梅花玉佩,李雪梅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子戎,护民不是看一时的热闹,是看一世的坚持。若明主变了,忘了初心,你也不能跟着变,得守住自己的剑,守住心里的规矩。”他又想起吕莫言在庐江说的“与其赌明主不变,不如自己握枪护民,哪怕只能护一方百姓,也比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强”,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四、转身离去·纸钱随风

  曹操还在灵堂前训话,说要“减免兖州今年一半赋税”“开仓赈济流民”“让各县修建坞堡,保护百姓不受黄巾侵扰”,百姓们听得欢呼雀跃,纷纷跪地磕头,喊着“曹大人万岁”。吕子戎牵着马,悄悄转身——他不想上前打招呼,也不想再纠结曹操的真心假意。他要去常山找赵云,不是因为赵云是“明主”,而是因为听闻赵云在公孙瓒麾下,始终坚持“不杀降、不劫掠、护流民”,和他一样,守着“护民”的初心,从未动摇。

  刚走没几步,一阵秋风卷过灵堂,掀起一张未烧尽的纸钱。那纸钱打着旋儿,从他眼前飘过,上面还留着“奠”字的墨迹,像一片苍白的羽毛,飘向远处的黄河滩——那里有逃难的流民在河边打水,有农夫在滩涂地里播种晚麦,有几个孩子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梨树林,像极了他在庐江流民营地、在长安焦黑林里见过的模样。

  吕子戎握紧了手里的枣木枪,丹田气劲轻轻流转,枪杆上“落英”二字被阳光照得发亮,泛着淡淡的青光。他不知道常山的路还有多远,不知道赵云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仁勇,更不知道这乱世何时才能结束。但他知道,只要手里的枣木枪还在,胸口的梅花玉佩还暖,心里的“护民”初心还在,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远处的青州兵还在呐喊,赤色的铠甲连成一片,像烧红的铁,映得半边天都是红的;灵堂的白幡还在飘,像未干的泪,在秋风里无声摇曳。红与白的交织,真与假的难辨,都被他抛在了身后。他牵着枣红马,朝着常山的方向走去,背影渐渐融入了秋日的余晖里——那里或许没有能一统天下的明主,却有和他一样,愿意用剑、用枪、用自己的命,为百姓撑起一片安稳天地的人。

  风还在吹,那张纸钱终于落在了黄河边的草地上,和无数流民的脚印、士兵的马蹄印、农夫的犁痕混在一起,成了这乱世里,最不起眼却又最沉重的注脚。而吕子戎的脚步,还在继续,朝着常山的方向,朝着心中的“护民”之路,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