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打谱-《诸位岳父别打了,公主已经怀孕了》

  范离看着气鼓鼓的黑白子。知道再拿不出棋谱,这老痞子真敢跟他动手,自己要真把他揍一顿,关系就真掰了。于是吩咐小吏:“挂棋盘,再找几个人,帮忙打谱。顺便帮我沏壶茶,就上次,童大学士孝敬我的那个!”

  小吏心说,哪特么来孝敬?那是你讹人家的好不好!

  摘星楼本就是为弈棋而建,几名小吏手脚麻利的在大堂挂了十面棋盘。

  一壶上好雪岭含翠,放在范离身边的几案上。

  范离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茶香清冽,带着雪山的寒意与草木的芬芳,目光穿过棋盘上那些交错的纹路,思绪渐渐飘远。

  这十局棋谱还是在中学围棋少年班时所学。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大概的棋路他能记得,实在记不得,就蒙呗!

  黑白子起初坐在范离身边,品着茶,抖着二郎腿。

  很快十张棋盘上每张棋盘都落了二三十子。

  黑白子的呼吸开始急促,神情紧绷,他缓缓起身站在一面棋盘下,凝神苦思。

  太常寺十几名棋待诏,闻听有人打谱,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赶往摘星楼,立时便被棋局吸引。

  十面巨大的棋盘如同十幅壮阔的战场,悬挂在宏伟的大堂四壁。

  每一盘都透着迥然不同的气韵:有的磅礴大气,睥睨四方;有的绵密细致,步步为营;有的奇峰突起,杀机暗藏……!

  大堂中央,范离的目光在十面棋盘上流转,声音清晰而平稳:

  “第三盘,第28手,黑子,七之十六路,靠!”

  “第四盘,第31手,白子,五之十路,尖冲!”

  “第五盘,第25手,黑子,十六之四路,断!”

  ………………

  郭安良致仕的日子,真正清闲,晨起读书,午间小憩。多年的宦海沉浮,早已让他学会了观天守拙,外人看去,只道这位前太常寺卿安享清福,乐得逍遥。

  然而,始终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他,那座他倾注了半生心血、一砖一瓦都熟悉的官署衙门,在他任上成为灰烬,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所以他每天都会去太常寺的工地转转,他要看看未来的太常寺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午间小憩过后,郭安良习惯性踱步至碧桂园,最近范离搞出了一个名为“足球”的新鲜玩意儿,汉子们追逐皮球,呼喝冲撞。他起初只远远旁观,后来渐渐瞧出些门道。

  在所有球队里,他最看好的是君再来队,这支队伍传球准确,进退有度,场上球员彼此配合也十分有章法。

  今天赶上周半城开盘子坐桩,郭安良身上有几两碎银子,毫不犹豫的买了君再来胜,结果正如他所料,君再来把周记商号队打得落花流水。

  刨除给周半城的抽水钱,郭安良净赚五两,准备揣着银子回家,却见很多人都涌向摘星楼。

  郭安良心下狐疑,也踱步跟了过去,瞧个究竟。

  甫一踏入大堂的门槛,郭安良便看到一幅神奇的场景。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青石地面上投下巨大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寂静。

  大堂中央,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一束斜射光柱里。

  光尘浮动,范离负手而立,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从容。

  十面巨大的棋盘高悬,每个棋盘之下,都无声地聚拢着一小群人,表情如痴如醉。

  “第一盘,第一百零一手,黑子,九之四路,冲。”

  随着范离的声音,一名小吏快速把黑子挂到其所指位置,然后认真执笔记录。

  郭安良瞬时被这一手棋吸引,视线牢牢锁在那面悬挂的巨枰之上。

  棋局已至中盘,磅礴气象扑面而来!

  黑棋一条大龙自右下角昂首而起,张牙舞爪,在中腹与白棋绞缠,蔓延扩张,每一步都挤压着白棋的空间。

  白棋在左上、左下构筑了稳固的厚势,更在边侧压迫地带布下几颗孤子,如犀利的刀锋,隐含反击之势。

  刚刚落下的这手冲看似鲁莽,却像巨龙自乌云中探出一爪,白棋孤子与左下厚势间本有一线牵连,此刻竟被这记蛮横的冲势生生撕裂!黑棋大龙气势陡然拔升,直逼中腹那几颗白棋的孤子。

  郭安良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这手棋看似简单直接,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将原本看似稳固的局势瞬间搅乱。他死死盯着棋盘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子,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后续的种种变化。

  白棋若不应,黑棋大龙便如入无人之境,中腹的孤子岌岌可危;若应,又该如何应对?是强硬阻断,还是迂回防守?每一种选择似乎都隐藏着巨大的陷阱。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紧紧攥起,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忽然,一名老棋待诏突然踉跄后退,撞到身后的廊柱。口中喃喃自语:“龙探爪……龙探爪……”那表情竟像呆了一样。

  一名小吏赶忙上前将那名老棋待诏搀扶到坐椅上。

  范离的声音继续在寂静的大堂中流淌。

  “第二盘,第九十八手,黑子,三之八路,点!”

  第三盘,第一百零一手,白子,十之七路,扳!”

  一直凝立如石的黑白子,身体猛地一僵! 他死死盯着棋盘上那手看似防守反击的“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每一子落下,对应的那簇人群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产生细微却剧烈的变化。

  范离的目光再度转向第一盘。

  “第一盘,第一百零一手,白子,十七之六路,断!”

  随着范离那声清晰如裂帛的“断”字落下,小吏手中的白子应声嵌在“十七之六路”的交叉点上。

  方才黑棋那手“冲”如巨龙探爪,撕裂的是白棋孤子与厚势的牵连。

  此刻白棋这手 “断”,却像一柄绝世的利刃出鞘,从一个任谁都没想到的活眼中杀出,趁龙爪未收、鳞甲微张之际,斜斜劈入 ,不偏不倚,正砍在黑棋大龙自右下角蜿蜒至中腹的脉络之上。

  绝地后生,锋芒乍现。

  斩龙!

  刹那间,郭安良只觉脑中仿佛贯入一记闪电,整个人立足不稳,一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目光再度看向棋盘,已全然忘我,眼里只剩黑白交错。

  日影恍然移动,光线渐暗。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掌灯!”

  郭安良猛地回神,范离早已离去,十面棋盘下挤满了人,仍有人不断涌入摘星楼。

  他缓缓从一面面棋盘前走过,不知何时,竟已老眼含泪,口中喃喃低语,几不可闻:“十局……局局皆可传世……传世十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