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故人(三)-《与卿宁》

  吃饱喝足从镇上回去,却发现山洞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不过侯岚好像认识,他诧异道:“李兄?你怎么跟来了?”

  “她是谁?”李越没回话,只是看向江卿,眼中充斥着审视和防备。

  “捡到的小娃娃,跟他家人走散了。”侯岚嘿嘿笑道。

  第二天,他偷偷摸摸找到江卿,求着她学武,“你就学一学嘛,我这招很厉害的。你这么有天赋,肯定一看就会。”

  “不学不学。”那时的江卿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惋惜,只是一味拒绝。

  江卿不知道,原来那时的他,因为一本意外得来的秘籍惹人红眼。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很多人发布悬赏,想得到他手里的那本秘籍。

  见她不愿意,侯岚叹了口气,干脆换个话题,“你说……是生死重要,还是情义重要?”

  年幼的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生死吧,如果一个人都死了,还怎么讲情义?”

  “可是多少人是为了情义而死,不就证明情义比生死重要得多吗?”他苦笑,“我要是死了,应该没人会难过吧。”

  “为什么?你那个兄弟呢?”江卿疑惑,他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兄弟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倒不希望他因此感到伤怀,我希望他替我高兴,因为我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可是我会替你难过,”话说出口江卿才察觉不对,连忙改口道:“呸呸呸,我不要你死。”

  侯岚不语,只是笑看着她。

  一语成谶,他真的要死了,死在他一直以来视为兄弟之人的剑下。

  是,李越为了银子接了悬赏。

  侯岚将他甩掉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而他追上来却是为了向他拔剑。

  江卿找到他时,他靠在树旁奄奄一息。

  他告诉她说:“这个江湖本就应该是重情义,轻生死的。你只要清楚为谁拔剑,明白为谁去死,就足够了。”

  可是最轻视生命的,分明是他自己。

  江卿没来由的感到愤恨,“你又是为了谁!你重情重义,那他呢?”

  “他或许也有苦衷,他帮过我,我又怎么能让他死?我是孤儿,死了也没人会伤心,他不一样。”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会伤心,你死了我会伤心!”江卿大喊着,捂住他不断涌血的伤口,“所以能不能……别死。”

  她有些害怕了,泪水流了下来,无力地打落在手背上。

  他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但还是强撑着替她擦掉眼泪,笑的那样明媚,“你我相处不过寥寥数日,如果连你也会因为我的死感到伤怀,那我也足够了。”

  “再过不久,神都的花就要开了,替我看看。”

  “我帮你报仇。”江卿哽咽着说。

  “不要,你打不过他,我也不想让你死。”他无力地摇了摇头,最后缓缓说道:“你,算得上有情有义,算得上兄弟……”

  回去收拾遗物的时候,江卿才发现那本秘籍被侯岚藏在了她睡觉的叶片下面。

  而李越,因为心虚害怕,早早不知道往什么方向跑了,可能连他也自觉亏欠。

  说来也巧,侯岚死后没多久,迟羽就找到了她。

  她们一直待到了花季,离开神都前最后一次去看他。

  坟前人影离去,却多出了一捧花。

  他应该看到了吧?

  “所以你对他,根本不是恨吧?”萧璟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江卿反驳道:“怎么不是!”

  他明明已经猜到一直以来的好兄弟要杀他,为什么不躲?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只要牺牲自己,这个天下就能太平吧?

  他是惜命,只不过惜的是别人的命。

  “我就是恨他总是将自己的性命视为草芥,恨他为什么不多爱自己一点。他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死啊……”

  的确,那不是恨,是崇敬,是痛惜,是觉得那样的人本不该死。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江湖分明有最纯粹美好的东西,却被污浊掩盖,让人看不真切。

  从他身上所感受到的,只有前辈对后辈的关爱,对这个江湖的向往。

  守护着她心底几不可见的,最纯粹的东西。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兄弟背叛,被手足残杀,就连死后尸骨还被人……

  这群人,简直就是不可原谅!

  这个江湖,或许早就烂掉了。

  如果他没死的话,或许早就成了江湖上名震四方的高手。

  如果他没死的话,说不定能和自己谈天说地,游历四方。

  如果他没死的话,就能看到神都的花了……

  可是他死了,死在了他人生中本该最绚烂的年华。

  明明很快,春天就要到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江湖。

  江湖就应该是啸傲风月,快意恩仇。结交的好友待人真诚,肝胆相照。

  一同为不平之事拔剑。

  三言两语,就能交付生死。

  承诺,是他们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他就像从腐败淤泥里破出的种子,为这乌烟瘴气的江湖撕开一道裂缝。

  屋中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两人齐齐往那头看去。

  只见一人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院内的尸体,抱头大喊:“别杀我!”

  江卿纤眉一拧,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陈府的下人。”那人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江卿顿感事情没那么简单,“陈府?哪个陈府?”

  “故去的陈知大人,就是我的主子。”

  “陈府上下不是早就湮灭在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里了吗?你怎么会还活着?”江卿逼问道。

  男人害怕自己的下场也跟地上那几具尸体一样,颤抖着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那、那日我向知府告了假,回老家看病重的老娘,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一日前有人寻仇,一把火将府邸烧了个干干净净,我害怕仇家找上我,就躲了起来。这一躲,就是近十七年。”

  “所以,镇国公找你来做什么?”

  替陈知报仇?依许知府的话看来,阿爹和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我、我……”那人支支吾吾,又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