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童年-《前文明的偏执救世主》

  夜晚,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透过旅店老旧的窗棂渗入。琪亚娜独自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裹紧了被子。

  刚到旅店登记时,她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下意识以为要和凌澈住一个房间。结果凌澈只是抬手,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干脆利落地开了两个相邻的单间。

  他把其中一把带着冰凉金属触感的房间钥匙放在她手心,声音平淡无波:“自己住。有事,来隔壁找我。”

  “呜哇!!!”此刻,独自躺在床上的琪亚娜突然裹着被子,像只烦躁的小兽般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枕头都踹到了一边。

  “呜……那个可恶的家伙……”她猛地用手背捂住自己发烫的眼睛,仿佛要隔绝什么画面,对着黑暗低声“训斥”自己,“琪亚娜!你这家伙!清醒一点!可不要被那家伙一时的、一点点好就给蒙蔽了!他可是个奇怪的、冷冰冰的、还自称要当你‘父亲’的怪人啊!”

  她越想越气,猛地坐起身:“可恶!都怪那个家伙!害得我根本睡不着!凭什么他就能在隔壁悠然自得地休息啊!”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琪亚娜迅速跳下床,胡乱套上外套,气势汹汹地拉开房门,几步就冲到了隔壁凌澈的房门前。然而,当她的手真正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那股汹汹的气势却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

  她深吸一口气,动作变得极其小心,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凌澈给她的钥匙,极其轻微地、一点一点地转动锁芯,然后蹑手蹑脚地推开一条门缝,像只偷溜的小猫一样钻了进去,再悄无声息地反手关上门。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琪亚娜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张单人床——空的。

  “又……走了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捕捉到了房间角落书桌旁的阴影。凌澈并没有离开。他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红黑色的围巾不知所踪。

  他正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托着侧额,双眼闭合,呼吸均匀而绵长——他竟然睡着了。

  琪亚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放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到书桌旁,在凌澈对面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学着凌澈的样子,也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两只小手托住自己的脸颊,就这样在昏暗的光线下,安静地、好奇地凝视着沉睡中的他。

  ……这家伙,睡着了的样子……还挺好看的。琪亚娜心里默默地想。即使她年纪尚小,对“美”的感知却已然清晰。和自家老爸齐格飞那种总是不着调、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同,

  凌澈清醒时周身总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威严和冷硬的安全感,让她几乎忽略了他本身的外貌。

  而此刻,当他卸下那层冰冷的防备,陷入沉睡时,那份被掩盖的、近乎雕塑般的俊朗便清晰地呈现出来。

  真好看啊……琪亚娜看得有些出神。他闭着眼的样子,沉静得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辰,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温暖的光晕。

  而且,这样看上去,他似乎也很年轻……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轻又强大的人,会突然出现,说要来当她的“父亲”呢?

  无数个疑问在琪亚娜小小的脑袋里盘旋,但她没有出声,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仿佛时间都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凝滞了。

  凌澈原本并没有打算入睡。他只是想坐在这安静的角落,整理一下接下来时间的安排。

  然而,不知是这小镇夜晚的宁静太过深沉,还是……某种更深层的原因,他那几乎不需要常规睡眠的强悍身体,竟在不知不觉中,让意识缓缓沉入了黑暗。

  上一次像这样“休息”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这具身体本应不知疲倦。

  意识沉浮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那梦境并非关于他穿越之前、被强行拉来成为“救世主”前,那个他曾经最执着、如今却已有些模糊的故乡……

  而是关于这个世界,关于那早已消逝的“前文明”纪元。

  在梦里,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尚未觉醒记忆、尚且懵懂的少年,身边是同样年幼的凯文、苏,还有梅。

  那是他们还未背负起沉重宿命,在阳光下奔跑、对未来充满纯粹憧憬的时光。

  在那飘渺而温暖的梦境里,阳光正好。

  少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只手举着一个快要融化的甜筒,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简易的隔热袋,里面装着另外两个甜筒和一瓶给凯文的能量饮料。他脚步轻快地朝着露天篮球场走去。

  今天凯文带着班上的同学和隔壁班打比赛,凌澈也是刚听说,便匆匆买了东西赶过来,顺便给场边观战的苏和梅带点慰藉。

  一到场边,他就把隔热袋里还带着凉气的甜筒递给正为凯文精彩突破而欢呼的苏和梅。

  苏接过,温和地笑着打趣:“阿澈,你还真是对甜筒情有独钟啊。”

  凌澈随意地用手撑在旁边的台阶边缘,身体放松地倚靠着,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甜筒,满足地眯起眼:“是啊,又甜又软,谁能不爱呢?”他转头看向梅,带着点惊讶,“倒是你,梅,今天居然有空来看球赛,真让人没想到。”

  梅推了推眼镜,笑容恬静:“今天实验数据整理得差不多了,就过来看看。话说回来,凌澈,”

  她促狭地眨眨眼,“你这口味完全是小孩子嘛。要不要试试大人的味道?我来的路上买了杯咖啡,尝尝?”

  凌澈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嫌弃地连连摆手:“才不要!我讨厌苦味,一点都不要!”

  就在三人轻松谈笑时,一道高大的影子猛地笼罩下来。

  “吼——!”

  一声刻意模仿的怪叫在身后炸响。

  “啊!”三人被吓得同时一颤。

  “凯文!”梅最先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起身,攥着小拳头捶打那个恶作剧得逞、正咧嘴大笑的高大少年,“你吓死人了!”

  凯文一边装模作样地“哎哟”叫着,一边笑着躲闪:“错了错了,梅,轻点轻点……”

  凌澈和苏则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指着凯文放声嘲笑,直到打闹平息。凯文一屁股坐在凌澈旁边的台阶上,接过他递来的能量饮料,拧开灌了一大口,故意抱怨道:“真是的,你们只顾着聊天,都没发现我的比赛都结束了,太让人伤心了。”

  话虽如此,他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凌澈把最后一点脆筒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含糊地问:“所以,谁赢了?”

  凯文立刻挺起胸膛,一脸自信:“当然是我们!也不看看是谁带的队!”

  “臭屁。”凌澈毫不客气地撇嘴。

  “你小子!”凯文笑骂一声,手臂一伸就熟练地勒住凌澈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劲揉乱他柔软的头发。

  “喂!梅!苏!管管这家伙!”凌澈夸张地叫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嫌弃地推他,“你这家伙,身上全是汗!别往我身上蹭啊!”

  苏和梅笑着上前,象征性地拍了拍凯文:“好啦好啦,凯文,差不多得了。”

  凯文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话题又转回刚才:“阿澈,都说吃不得苦的人,干不了大事啊。”他语气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认真。

  凌澈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渍:“那有啥的?我本来就没啥大志气,不像你们几个,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梅认真地看向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期许:“要不要考虑和我一样往科研方向发展?你一直很聪明,基础也很好。我可以教你。我们马上要升高中了,这是个不错的方向,前途也很好。”

  作为四人中唯一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他们一直很关心这个看似随性、实则心思细腻的朋友。

  “不要,”凌澈想都没想就果断拒绝,眼神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我的志向啊,就是找个舒服的地方,悠闲地过完这辈子。”

  苏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阿澈,你啊……”

  凯文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豪气:“没关系!未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帮你,保护你的!”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胳膊肘捅了捅凌澈,压低声音,狭促地朝观众席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哎,阿澈,看见那边那个女生没有?”

  “嗯?”凌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色有些古怪,“看见了,怎么了?”

  凯文挤眉弄眼:“长得特漂亮吧?听说家境也超好,已经开始接触家里的公司事务了。她可是很关注你的……”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坏笑,“……私下里还说过呢,要是能和你在一起,包养你都没问题!”

  “凯文!”一旁的梅立刻柳眉倒竖,恶狠狠地拧住自己准男友腰间的软肉,“不许带坏阿澈!”

  在凯文夸张的痛呼和苏无奈的说教声中,凌澈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方向,便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广阔的天空。

  此刻的他,心中渴望的只是那份触手可及的平静与悠闲。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扛。

  此刻的他,尚未背负“救世主”的沉重名号,也不是那个思念遥远故乡的孤独游子。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努力享受着当下每一缕阳光与甜筒滋味的少年学生,仅此而已。

  ……

  梦境如潮水般褪去。

  凌澈缓缓地睁开双眼,幽蓝的瞳孔在昏暗的房间里适应了片刻,焦距才落在近在咫尺的身影上——琪亚娜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发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旧式时钟:4:32。

  凌晨的寂静笼罩着房间,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凌澈没有出声叫醒她。他动作极轻地站起身,走到琪亚娜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椅子上横抱起来。

  少女的身体很轻,带着睡梦中的柔软。他抱着她,走到自己那张铺着素色床单的单人床边,轻轻将她放下。

  接着,他细致地拆开叠好的被子,手掌在冰冷的被褥上轻轻拂过。

  一抹幽蓝色的光晕自他掌心悄然弥漫,瞬间渗入棉絮之中,冰冷的被窝立刻变得温暖而舒适。

  就在凌澈准备将琪亚娜放入这温暖的巢穴时,睡梦中的少女无意识地动了动,一只小手突然紧紧抓住了他黑色风衣的衣襟。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爸爸……不要……离开我……”

  凌澈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又看了看少女在睡梦中依然带着不安的侧脸。

  片刻的沉默后,他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却坚定地,一根一根地,将琪亚娜的手指从自己的衣襟上松开。那动作,像是在剥离某种无形的羁绊。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入温暖的被窝,仔细地掖好被角,确保寒风无法侵入。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在温暖中沉沉睡去的琪亚娜,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黑色的身影融入门外走廊更深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