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煌国千年(二)-《前文明的偏执救世主》

  煌国首都,宰相府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宰相丽塔端坐主位,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冰冷的审视。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牢牢钉在观星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观星那自然依偎在凌澈身侧的亲昵姿态上。

  凌澈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垂眸,姿态平淡地品着杯中清茶。察觉到丽塔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视线,他眼皮都未抬,只冷淡地抛出一句:“有事?”

  丽塔白净的额角,一根青筋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这位凌澈先生,你们入城途中的遭遇,我已听闻。万分感谢您对观星大人的周全保护。”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只是……您与观星大人之间,是否……过于亲密了些?”

  凌澈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续了一杯茶。他甚至无视了埋头吃点心的观星,拒绝她递到嘴边的点心。

  观星含糊地抱怨:“真是不解风情啊,刺客先生……”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丽塔脸上的笑容差点彻底崩裂,她只能死死攥紧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强忍着,直到观星慢条斯理地吃完点心,优雅地拍了拍手。

  “丽塔,”观星终于转向她,语气恢复了属于未来女皇的从容,“拜托你了,把信物拿出来吧。”

  丽塔的眉头立刻蹙紧,她望向凌澈,眼神里的戒备和疑虑毫不掩饰:“观星大人……”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此重要的东西,怎能当着这个来历不明、实力恐怖的外人面取出?

  观星却顺着丽塔的目光,也望向凌澈冷峻如冰雕的侧脸。她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微笑着对丽塔说:“没关系的,丽塔。刺客先生,值得信任。”

  “值得信任”四个字,像重锤砸在丽塔心上。她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几天不见!观星大人那颗玲珑剔透的心,怎么就被这个莫名其妙、浑身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给勾走了?!

  然而,面对观星不容置疑的眼神,丽塔只能强忍着万般不甘,转身从密室中捧出一个沉重的锦盒。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象征煌国至高权力的——历代皇帝传承的玉玺。

  观星也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泛黄的手记,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怀念:“这是爷爷亲笔立下的遗嘱。有丽塔你的支持,加上刺客先生无可匹敌的武力……”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明日登基大典,定能万无一失。”

  丽塔连忙躬身附和,心中却依旧七上八下。凌澈那双幽蓝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淡淡扫过玉玺和手记,无人能读懂其中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

  第二日,登基之路。

  凌澈依旧如同最忠诚的磐石,沉默地走在观星与丽塔身前。他手中握着那柄令人心悸的红黑长剑。

  而他们身前,原本应该是一支装备精良、意图拦截的叛军精锐,此刻却已化为一片死寂的修罗场。残肢断臂、碎裂的甲胄兵刃散落一地,所有残骸之上,都烙印着那标志性的、仿佛凝固着污血与深渊的红黑色剑痕。

  观星无奈地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与嘲讽:“这群人……真是不长记性啊。即便没有刺客先生,凭我们准备的手段,又岂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

  丽塔则捂住嘴,发出低低的、带着刻薄快意的笑声:“呵,若不这么蠢,又怎么配得上‘渣滓’二字呢?”

  凌澈仿佛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是缓缓将滴血未沾的长剑归入鞘中,发出“锵”的一声轻鸣,随即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

  煌国皇宫,金銮大殿。

  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百官屏息。观星身着华服,手持象征正统的玉玺与先帝亲笔遗嘱,立于丹陛之前,正以威严而清晰的声音,向满朝文武宣告着皇权的更迭与传承。阳光透过高窗洒落,为她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

  就在这决定性的时刻,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是凌澈!

  观星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愕地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丽塔更是瞬间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一股被欺骗的狂怒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意识到了!这个该死的男人果然……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凌澈伸出了手。他的动作看似轻缓,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掌控一切的力量。他轻而易举地,从观星紧握的手中,取走了那枚沉甸甸的玉玺和那卷承载着先帝遗志的手记。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满朝文武。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惊惶、或茫然、或恐惧的脸庞。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万载寒冰,带着绝对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意志,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今日起,由我,凌澈,登基为煌国新帝。”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扫视全场,一字一句地问道:“谁,反对?”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朝堂!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官员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们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怖了!

  那支被一人一剑屠戮殆尽的军队,那红黑色的剑痕,如同噩梦烙印在每个人心头。他们本以为这是先帝留给新君的绝世利刃,是煌国未来的守护神……谁能想到,这柄利刃,竟在最后一刻,悍然指向了皇座本身!

  这……这是赤裸裸的篡逆!是滔天的霍乱!可……谁敢站出来?

  观星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干涩地开口,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刺客先生……凌澈……”

  那双曾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彻底背叛的怒火、锥心的委屈和无法理解的巨大困惑。“你……就是为了……这样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蕴含着令人心碎的力量。

  “凌澈!!”丽塔再也无法抑制,尖利的声音划破死寂,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值得信任!你这狼子野心的逆贼!”

  凌澈对丽塔的怒斥置若罔闻。他向前一步,走到观星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眼神依旧冷酷如冰,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观星,你曾说过,你希望煌国能延续下去,百年,千年,对吧?”他记得,记得她当时充满希冀的眼神。

  观星艰难地、痛苦地点了点头。

  “很好。”凌澈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会替你实现它。并且,我会做得比你做的更快更好。”

  “这就够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观星那瞬间失去所有光彩的脸庞,也无视了丽塔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他决然地转身,迈着沉稳而不可阻挡的步伐,朝着那象征着煌国最高权力的、金光璀璨的龙椅走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走到龙椅前,然后,如同丢弃无用的杂物,将手中那枚象征着传承的玉玺和那卷先帝的遗嘱,随意地丢在了龙椅旁的地毯上。

  当夜,煌国首都,血光冲天。

  凌澈兑现了他“做得更好”的第一步——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用那柄红黑长剑,血洗了整个首都。

  所有敢于反抗、或被他认定为腐朽根源的世家门阀、顽固官员,都在那无可匹敌的剑锋下瑟瑟发抖,最终只能匍匐在他脚下,祈求那冰冷的剑刃不要落在自己颈间。

  次日,煌国新帝登基,年号为玄。

  是为,玄夜帝。

  时光流转,煌国在玄夜帝凌澈的统治下,确实如他所宣告的那般,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秩序与效率。他不仅拥有着冠绝天下的武力,在处理繁复的政务上,竟也展现出令人心惊的条理与精准。

  然而,支撑这一切的,是他那简单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御下铁律:

  官员,可以贪图享乐,可以追求奢靡,但前提是——绝不能让其治下的民生因此受损。一旦民生凋敝,无论你有多少苦衷,无论你曾立下何等功劳,结局只有一个。

  此刻,金銮大殿内,气氛肃杀得如同冰封的深渊。凌澈高踞于那张象征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却依旧是一身毫无纹饰的玄黑衣袍,简洁得近乎冷酷,仿佛坐着的并非九五之尊的宝座,而只是一把寻常的椅子。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奏折,朱笔批阅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在处理着最寻常的文书,效率高得令人窒息。

  下方,满朝文武如同石雕般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光滑的地面,大气不敢出。长时间的跪伏让他们的膝盖早已麻木刺痛,但只要龙椅上那位没有发话,便无人敢动分毫。

  “所以,”凌澈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如同寒冰坠地,“你治下的三郡,赋税连月加重,流民日增,饿殍时有耳闻……是事实了?”

  被点名的官员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您听臣解释!实在是天灾频仍,匪患……”

  他的辩解戛然而止。

  因为龙椅上的帝王,停下了批阅的朱笔,抬起了那双幽蓝色的眼眸。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纯粹的审视。

  官员对上这双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九天之上的神只无情地洞穿了灵魂深处所有的龌龊,那无形的威严几乎要将他碾碎。

  凌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宣判般的冷酷:“解释?我不需要解释。我只看到,你治下民不聊生,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奏折上关于该官员在封地内大兴土木、广纳美妾、奢靡无度的记录,“……在封地之内,倒是极尽享乐之能事。”

  “我说过,”凌澈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北地刮来的罡风,“贪图享乐,却做不好应尽之职……”

  “——就换掉。”

  “换掉”二字轻飘飘落下,却如同死神的宣判。

  阴影之中,仿佛凭空凝结出两道身影。他们身着漆黑如墨、毫无反光的全身甲胄,面容隐藏在狰狞的面甲之下,只露出两道毫无感情的目光。他们如同最精准的机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官员身后,一左一右,铁钳般的手掌瞬间扣住了他的肩膀。

  “陛下!饶命!陛下——!”官员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徒劳地挣扎着,被那两名黑甲侍卫如同拖拽死狗般,毫不费力地拖向殿外。

  沉重的殿门开合,短暂的死寂后,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嚓”声,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跪伏官员的耳中。

  那是利刃斩断颈骨的声音。

  随即,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没人知道这位以铁血手段登基的玄夜帝,是从何处网罗来这批如同鬼魅、实力深不可测的黑甲侍卫。

  更无人知晓,他是如何能洞悉帝国每一个角落的隐秘,将官员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贪渎与劣迹,掌握得如此清晰无误。

  所有的官员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如筛糠,只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在这位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洞察力面前,任何侥幸都是徒劳。

  他们恐惧的,不仅是死亡,更是这位帝王对权力本身那令人胆寒的漠视——他坐在这里,行使着生杀予夺的权柄,却仿佛只是在操作一件称手的工具,毫无敬畏,更无留恋。

  大殿侧后方的阴影里,两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

  观星的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龙椅上那个孤高冷寂的身影。据她所知,那些被剥夺了特权和利益的世家门阀、失势官员,不止一次试图掀起政变的风浪。

  然而,在凌澈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权谋算计都如同孩童的把戏,精心准备的军队更是成了他剑下随意碾碎的玩物。

  他本人,就是暴力的终极化身,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一切反抗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她轻叹一声,气息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凌澈……确实做得很好。虽然手段残忍得令人心悸,但那份高效与带来的秩序,却是煌国百年来所未有的。他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帝国的腐肉,哪怕过程鲜血淋漓。

  而她身侧的丽塔,则紧抿着唇,眼中燃烧着强烈的不忿之火。她不得不承认凌澈手段的可怕与有效,但作为曾经的宰相,她的大部分实权被凌澈毫不留情地收回,形同虚设。更重要的是,他篡夺的,是原本属于观星的皇位!这份不公与背叛,让她如何能心服口服?

  观星轻轻拍了拍丽塔紧绷的手臂,示意她该离开了。凌澈除了给她们安排了实力强大的护卫,确保她们的安全外,几乎对她们不闻不问,给予了她们最大限度的“自由”。

  但观星自己,却主动提出希望能分担一部分政务——这在她看来,既是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或许也是想更近地观察、理解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这个在旁人看来近乎“冒犯”的要求,凌澈却只是平淡地点了头,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刻,她的寝宫里,确实堆积着不少等待她处理的卷宗。

  最后,观星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在龙椅上高效处理着“工具”职责的身影,才拉着依旧愤愤不平的丽塔,悄然转身,融入了殿外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