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浊气之源-《墟渊遥契》

  夜露凝在苍梧叶上,垂成细碎的银珠。夙缨指尖抚过叶尖,那点冰凉顺着指缝漫进血脉,竟让她喉间泛起熟悉的涩意。

  “你可知,为何每次墟渊浊气异动,我总能先你一步察觉?”她侧过脸,月光在她苍白的颊边投下浅影,“又为何我从不轻易动用灵力,仿佛周身总裹着层化不开的雾?”

  景遥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这些年他不是没有疑虑,只是夙缨总以“体质特殊”带过,而他习惯了她的周全,竟从未深想。此刻她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他体内那股试图冲破桎梏的浊气。

  “我本不该存在。”夙缨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你母亲造我时,用了她半颗神元,却也掺了自身最精纯的浊气——那是她为镇压墟渊,年复一年积攒下的毒。”

  景遥猛地抬头,喉间发紧:“不可能……母神是上神,怎会有浊气?”

  “神亦有垢。”夙缨指尖泛起淡淡的灰雾,转瞬又被她按灭,“墟渊本是天道为平衡三界生息设下的浊源,你母亲镇守千年,神元早已被侵蚀。而你……”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心口,“你是她与凡人之子,人神混血本就违逆天道,自出生便带着墟渊的烙印,那是天道要你消亡的警示。”

  原来如此。景遥忽然想起幼时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总有一双微凉的手按在他眉心,将那撕心裂肺的灼痛一点点抚平。那时他只当是母亲的庇佑,如今才知,替他承受痛苦的另有其人。

  “她造我,一半是为了锁住你体内的浊气,让你能像寻常仙者般长大;另一半……”夙缨的声音染上涩意,“是为了替你担下天道的反噬。混血的罪孽,墟渊的侵蚀,本该由你一人承受,如今分了我大半。”

  她卷起袖管,皓白的手臂上,淡青色的脉络里隐有灰丝流动,像游弋的小蛇。“我常年灵力内敛,不是不能用,是不敢。一旦全力施为,这些浊气便会顺着灵力外泄,轻则让周遭草木枯萎,重则……可能唤醒真正的墟渊。”

  景遥看着那灰丝,忽然明白为何每次他浊气暴走,夙缨总能以自身为容器,将那股毁灭之力引到自己身上。那些她看似云淡风轻的“恰巧”,全是拿命在填。

  “所以你……”他声音发颤,“你既是我的锁,也是我的替罪羊?”

  “或许吧。”夙缨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暖意,“但你母亲说过,万物生灭自有缘由。她给了我意识,让我守着你,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夜风卷着寒意掠过,景遥忽然抓住她泛着凉气的手。她掌心的灰雾窜了窜,却没像往常那样避开。

  “这些年,疼吗?”他问。

  夙缨一怔,随即别开脸:“早习惯了。”

  可景遥忘不了方才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千年岁月,她顶着“仙使”的荣光,却夜夜与浊气共生,替他挡着天道的雷霆,守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庇佑的那个,殊不知,他安稳的每一日,都是她在深渊边缘走了一遭。

  远处传来晨钟,夙缨抽回手,指尖的灰雾彻底敛去:“说这些,是怕你日后遇上变故,不知根由。”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墟渊的封印松动了,我能感觉到,那些沉睡的浊气,正在等一个时机——或许是你彻底失控的那天,或许是……我撑不住的那天。”

  景遥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双总是护在他身前的肩膀,其实从未有过片刻轻松。他体内的浊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不安地躁动,而这一次,他竟清晰地分辨出,那里面有一半的频率,与夙缨同源。

  原来他们从诞生之初,就被系在了同一条命线上。她是他的浊气之源,也是他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