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北望-《凡人修仙全传》

  罡风如刀,卷着砂砾与刺鼻的硫磺气息,在黑石隘嶙峋的怪石间尖啸。铅灰色的天穹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甲字三号哨站那面残破的七玄门旗帜,在狂风中撕扯出绝望的声响。

  韩墨羽站在哨站最高处那段摇摇欲坠的石墙上,单薄的灰袍被风灌满,猎猎作响。他并未去看身后破败的石屋和两名麻木如行尸的同袍,也未去看哨站外那如同匍匐巨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山峦与扭曲瘴雾。

  他的目光,越过脚下这片浸透干涸血迹的焦土,越过连绵狰狞的山脉轮廓,投向了南方。

  那是七玄门的方向。

  距离遥远,山峦阻隔,视线所及只有一片苍茫的灰暗。但在他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中,却清晰地倒映出那片熟悉的琼楼玉宇、灵峰飞瀑——以及在那片繁华之下,深深烙印的冰冷与恨意。

  墨玉珠。

  那抹温润却决绝的碧影,在记忆中从未褪色。玉珠空间内残留的气息,那枚青铜残片每一次微弱的悸动,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那道贯穿心口的、名为背叛与牺牲的伤疤。她的仇,是沉甸甸的铅块,坠在他的神魂深处,日夜灼烧。

  林啸天。

  那张道貌岸然、居高临下的脸,筑基后期那煊赫刺目的光芒,矿洞深处的压抑羞辱,执事堂前轻蔑抛下的戍边令牌…一幕幕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刻骨的恨意,如同冰封在骨髓深处的毒针,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对力量的渴望。

  从未如此刻骨!玄龟盾冰冷的触感紧贴胸膛,识海中青铜残片缓慢汲取着混沌灵力,心口残灯那微弱却顽强的金焰…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咆哮:变强!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撕碎这令人窒息的枷锁!才能碾碎横亘在前的敌人!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才能…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冰冷的眼神,如同淬炼了千年的寒铁,倒映着南方那片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宗门阴影。恨意、执念、对力量的渴求,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在心底最深处无声地绞缠、嘶鸣,最终化为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冰冷杀意,沉淀下去,成为支撑他在这绝地走下去的基石。

  戍边三年,黑石隘甲字三号。

  这是林啸天为他划下的死亡牢笼,是借刀杀人的绝户计。

  但,何尝不是一方…最残酷的磨剑石?

  此地灵气稀薄混乱,却蕴含着最原始、最暴烈的能量。那无时不在的罡风、瘴气、血腥杀伐之气,是淬炼灵力、打磨意志的天然熔炉!那随时可能遭遇的血煞宗魔修,是检验蛰伏所得、在生死一线间寻求突破的最好对手!这片混乱的边陲,资源匮乏,却也因冲突不断、遗迹众多,或许…就藏着被遗忘的机缘!

  放逐?

  亦或是…挣脱樊笼、以血淬锋的起点?

  他缓缓低下头,摊开手掌。掌心之中,并非新炼的丹药或布满补丁的盾牌,而是体内那奔涌不息、浑厚凝练的混沌灵力!筑基初期的境界,在经历了矿洞的压抑、炼丹的磨砺、心境的淬炼后,根基已打磨得异常坚实稳固。灵力运转间,圆融如一,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沉凝厚重。丹田气海之中,那混沌气旋缓慢旋转,每一次吞吐,都如同蛰伏巨兽的呼吸,蕴含着惊人的韧性与潜力。

  道心,亦在无数次的隐忍、算计、生死边缘的挣扎中,被磨砺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坚不可摧!如同深埋地底的玄铁,摒弃了一切无谓的杂念与软弱,只剩下最核心的意志——活下去!变强!复仇!

  他翻手,一枚灰败晦涩的丹药出现在掌心。正是得自古修洞府、药性难辨的“枯荣转轮丹”。丹药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散发着一种死寂与生机交织的诡异气息。他将丹药收起,又摸了摸怀中那枚紧贴胸膛、冰冷坚韧的“补丁玄龟盾”。

  目光再次投向哨站之外,那被罡风撕裂的、通往更北方未知之地的崎岖山路。路的尽头,是更深的混乱,更浓的血腥,更大的…可能。

  哨站下方,陈五麻木地往一个破陶罐里扔着几块干硬的肉脯和发黑的菜干,准备煮一锅聊胜于无的杂烩汤。李二狗抱着他那柄豁了口的破旧法剑,缩在背风的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韩墨羽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跳下石墙,走向那破败的棚屋。脚步落在粗糙的黑石地面上,沉稳而无声。

  他推开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破木门,棚屋内除了一张铺着干草的破石床,空无一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前任主人留下的、淡淡的血腥气。

  他走到石床边,盘膝坐下。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戍边令和身份玉牌,又拿出陈五丢给他的两个劣质丹药玉瓶。他像一个最精密的算筹,开始清点自己在这绝地仅有的“资源”:

  戍期三年。

  劣质辟谷丹三粒,劣质回气散两粒。

  身份玉牌内,仅存的十点贡献点(矿洞所得微薄贡献点已兑换疗伤药)。

  玄龟盾一面(可挡筑基后期全力一击三次)。

  未知药性丹药三枚(赤阳丹、青木丹、枯荣转轮丹)。

  下品聚气丹五粒,下品辟谷丹十粒,下品回气散三粒(自己炼制)。

  以及…筑基初期稳固的修为,坚韧如铁的道心,蛰伏多年磨砺出的爪牙,还有识海深处那枚神秘的青铜残片。

  他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收好,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布置一场关乎生死的棋局。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双眼。

  棚屋外,罡风的嘶吼更加凄厉,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鬼哭般的怪异啸叫,那是空间裂缝或毒雾瘴气流动的声音。

  棚屋内,死寂无声。

  混沌灵力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如同最顽强的藤蔓,开始沿着《混元功》的路径,缓慢而坚韧地运转起来。每一次循环,都主动吸纳、炼化着空气中那狂暴混乱的能量,将其中的杂质与凶煞之气强行剥离、镇压,转化为自身精纯的养料。灵力在对抗外界压迫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精纯。

  道心澄澈如冰,映照着墨玉珠的笑靥,林啸天的倨傲,以及…北方那片更深的铅灰色。

  放逐之地,亦是磨剑之石。

  旧恨未消,新程已启。

  韩墨羽的身影,在这北疆绝地的破败棚屋内,如同一块投入沸水的坚冰,无声无息,却蕴含着足以冻彻一切的寒意,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啸天欲以边陲为坟。

  他却要以此地为炉,以血煞为薪,淬炼出一柄…足以斩断一切枷锁的复仇之剑!

  凛冽的罡风,卷过哨站残破的旗帜,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无声的誓言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