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给的饭盒-《大富大贵》

  石城涤纶厂的伙食不好,青菜泡在寡淡的汤里泛着水光,米饭常夹生,工人们戏称“铁饭碗盛着泥饭粒”。

  富锦华本就瘦,来涤纶厂这半个月,又瘦了不少,只是腮边那点倔强的红晕还透着精气神儿。

  富文兴从南方回来后,给女儿寄了几张粮票,还附了一封信,叮嘱女儿用粮票买点爱吃的东西。可富锦华根本不舍得用,她把粮票叠成小方块塞进枕套里。

  这日,夜班结束后,她蹲在车间后门的水泥台阶上,就着晨光啃窝头,窝头粗糙,她一口一口咬得认真。她后半夜就饿了,早上能有口吃的就很满足了。

  “富锦华?”

  她抬头,看见刘江提着铝饭盒站在台阶上,眉头皱成一团。

  “真的是你呀,你怎么坐这儿吃东西,吃一肚子风!还有,你咋吃这个,这能咽下去吗?”刘江眼里透着疑惑,还有一丝心疼。

  “我太饿了,有东西吃就行。”富锦华笑了笑,无所谓道。

  “你没和富叔说厂里伙食不好,让他给你寄点钱?或者寄点吃的?”刘江问。

  “我没说,说了也没用,我爸没钱给我,而且我也不想让家里着急。不过,我爸给我寄了粮票。我不想用,回家再给他。省下粮票,能给家里换点大米、白面,我妈还能给我弟他们包顿饺子。”富锦华低头摩挲着窝头边缘的碎屑,声音很轻却坚定。

  刘江怔了怔,默默蹲下身,打开饭盒,热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我不太饿,这个给你吃吧,早知道你省着粮票不肯吃好的,我早给你送饭了。”

  富锦华张嘴想推辞,刘江却直接把饭盒塞进她手里,“吃,不然我天天在这儿堵你。”

  话落,刘江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富锦华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的热气氤氲上来,烫了一下她的睫毛。她低头咬着,热气顺着鼻尖往上爬,眼眶竟有些发酸。

  刘江忽然说:“以后我买吃的,就给你带一份。你别总啃窝头了,没营养!”

  富锦华没应声,吃了一个包子后,把饭盒推给了他。

  晨光里,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像两株在风里彼此支撑的草。

  刘江瞥了她一眼,没动那饭盒,只低声说:“你再推,我就写信找富叔告状,说你没用粮票,都偷着存起来了。”

  富锦华肩膀一僵,慢慢收回手,把另一个包子也吃了。

  刘江收走饭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走了,今儿是白班,干活去!”

  车间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人流渐次涌动,工友们踩着晨光走进车间,新的一天开始了。

  富锦华深吸一口气,望着刘江的背影消失在车间深处,唇角微微翘起,又很快抿成一条线。

  她起身正要往回走,突然看到周淑贞在不远处看着她,笑得很意味深长,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周淑贞走近,嬉笑道:“我可远远看到了,你和刘江一起吃饭。我怕打扰你们,没敢过来。”

  富锦华脸一红,正要解释,周淑贞却笑着摆摆手:“别紧张,我守口如瓶,不和别人说。”

  “周姐,你想啥呢!刘江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是刘叔让他多照顾我的!”富锦华急了。

  富锦华话没说完,周淑贞已经笑出声,指尖轻轻点她额头:“傻丫头,我瞧着刘江那眼神,可不是单纯照顾。我听说刘江前几天还拒绝了车间主任给介绍的对象呢!”

  富锦华心头一颤,不知如何回她。她只觉耳根发烫,低头看着脚下被晨露打湿的水泥地,半晌才憋出一句:“周姐,别瞎说了。”

  周淑贞叹了口气,挽起她的胳膊轻轻一捏,“我可真羡慕你,有人惦记,有人照顾。我和赵嘉盛,也就只说过几句话。”

  “他把吃的给我,是看不了我吃窝头。我告诉他我爸给我寄粮票了,但我没舍得用。”富锦华低声辩解,

  “看不了你吃窝头,我看咱厂里,也不止你一个人吃窝头,他咋不管?”周淑贞抿嘴一笑,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他管不管别人,我不管,我只看到他把包子给你吃了。你省下的粮票,是想留给家里吧?”

  富锦华猛地抬头,眼眶骤然发热,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周淑贞语气轻柔下来:“有个人这样惦着你,是福气。你别总想着家里,也想想你自己,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也就脸上还有点肉。”

  富锦华低头攥紧衣角,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辩解。

  晨风掠过厂区空地,吹散了她鬓边一缕碎发。周淑贞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她望着车间门口那片被踩得发亮的水泥地,仿佛还能看见刘江背影晃过的痕迹。

  富锦华回到寝室睡了一觉,临近中午,她被周淑贞叫醒。

  “别睡了,小华!刘江让我把这饭盒给你,说不想让你再吃窝头。”周淑贞把饭盒塞进她手里,还有点烫手。

  富锦华怔怔地捧着,周淑贞却转身要走,嬉笑道:“人家特意到厂外的小饭店买的,就怕凉了,让我赶紧给你送来。你快吃吧!没人给我打饭,我得赶紧自己去打饭了!”

  周淑贞走后,富锦华打开饭盒,白米饭上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油星还微微颤动,香气扑鼻。

  她心跳悄然加快,慢慢咬了一口蛋,滚烫的热气顺着喉咙滑下,一直暖到心底。她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不肯落下半粒米,生怕辜负了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傍晚,夕阳把厂房的影子拉得斜长,富锦华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空饭盒的边缘,又想到早上坐在刘江身边吃包子的情形。

  “砰!”

  门突然被撞开,周淑贞喘着气站在门口,“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还有这样的人!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咋啦?这气呼呼的?”富锦华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