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八部盟约-《仙神轮回编》

  黎明前的葬音谷笼罩在奇异的静谧中。幽涟感觉自己沉在无底深海,石化如冰冷的海水漫过胸口,向脖颈缓缓攀升。每一次试图挣扎,都像有千万根钢针顺着血管扎入心脏。

  "呼吸放慢。"

  星璇的声音穿透黑暗,乾达婆族长的手指轻按在她石化边缘的皮肤上。那触感冰凉如玉石,却带着微弱的音律震动。

  "蛊毒与赤焰怨气混合......正在侵蚀最后的心脉。"星璇的语调平稳得近乎冷酷,但幽涟听出其中细微的颤抖,"必须立刻分离。"

  阿默的掌心贴上幽涟后背,他的地脉感应之力如温水般涌入:"阿石说......可以......用琴......"

  骨琴横在幽涟膝前,七根断弦无风自动。琴身裂纹中渗出紫黑色液体——那是从她体内抽离的蛊毒,此刻正如活物般在木质纹理间游走。

  "你确定?"魁予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天魔魁首倚着盘螭神云枪站立,灰白长发垂落如枯萎的藤蔓,熔金瞳孔却依然锐利,"一旦开始,就再无法回头。"

  幽涟想点头,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她只能眨动尚未石化的右眼,一滴泪水凝结在眼角,折射出黎明前稀薄的星光。

  "那就开始吧。"魁予抬起枯枝般的手,血色魔纹在空中勾勒出古老阵法,"天魔秘传·魂器相生。"

  星璇的银发突然无风自动。她将断笛"清商"横举唇边,吹出一个清冽的单音。令人惊讶的是,已经断裂的玉笛竟发出完整的音律,在虚空中荡起淡蓝色涟漪。

  "乾达婆秘术·心音共鸣。"

  笛音化作数十道细丝,精准刺入幽涟周身要穴。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幽涟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呻吟。那些紫黑蛊毒在音波刺激下暴起发难,如蛛网般顺着她的血管急速蔓延。

  阿默闷哼一声,按在幽涟背上的手掌亮起地脉金光。他的白瞳完全变成金色矿石的形态,皮肤下浮现出与矿心同源的纹路。

  "现在!"星璇厉喝。

  阿默猛地将幽涟向前一推。她的身体前倾,石化中的双手重重按在骨琴上。接触的瞬间,琴身裂纹如饥渴的嘴唇般张开,疯狂吮吸她体内的紫黑蛊毒!

  幽涟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石化如潮水漫过下颌,向脸颊攀升。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的画面是星璇突然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枚跳动的音律结晶。

  "幽涟......"乾达婆族长露出罕见的柔和神色,"接着......"

  她并指如刀,竟生生将那枚结晶剜出!蓝光如注的"乐心"悬浮在星璇掌心,随着一个推送的动作,缓缓沉入幽涟正在石化的胸口。

  世界突然安静了。

  剧痛、寒冷、恐惧,一切感官都被隔绝在外。幽涟感觉自己漂浮在无重力的蓝色海洋里,耳边回荡着某首陌生的旋律。那曲调起初微弱如蚊鸣,渐渐清晰起来——是星璇的记忆,乾达婆族长百年生命中所有珍贵的声音碎片。

  大长老教导音律时的谆谆话语,幻音泽清晨的鸟鸣,圣地祭坛上的古老圣歌......最后定格在一段双人合奏上。幽涟惊讶地发现,那竟是自己的琴声与星璇的笛音完美交融的幻象,一段从未发生却真实存在于乾达婆族长想象中的合奏。

  "这就是......乐心......"

  幽涟的意识在这片音律之海中沉浮。石化停止了,不是被逆转,而是达到了某种平衡——她的下半身完全化为晶石,与葬音谷的地脉相连;上半身则保留着血肉之躯,双手与骨琴长在一起,七根紫金琴弦从指尖直接延伸而出。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幽涟睁开了眼睛。

  葬音谷焕然一新。焦黑的土地上,以她为中心辐射出无数金色纹路,所经之处绽放出血色彼岸花。那些花朵随着无形的音律微微摇曳,每片花瓣都闪烁着晶莹的露珠。

  "成功了......"阿焱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年轻战士拄着战斧跪坐在地,脊骨战印的光芒已经完全内敛,"幽涟大人......"

  幽涟试图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也已半石化。取而代之的是膝上的骨琴自动震颤,奏出一段空灵旋律。音波过处,最近的几朵彼岸花突然盛放,花蕊中飞出晶莹的蓝光蝶群。

  "葬音谷守魂人。"魁予缓步上前,盘螭神云枪在地面拖出浅浅痕迹,"从今日起,你就是战魂与地脉的桥梁。"

  天魔魁首的模样比昨夜更加憔悴。灰白长发彻底失去光泽,皮肤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皱纹,唯有那双熔金色的眼睛依然锐利如刀。她伸手轻触幽涟石化中的肩膀,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星璇的"乐心"在幽涟体内跳动的节奏。

  星璇本人静立一旁,银发失去了往日的柔亮,如普通老妪般干枯。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断笛,眼神却异常平静。

  "值得吗?"幽涟用琴音问道。骨琴震颤出只有乾达婆族能懂的音律密码。

  星璇微笑摇头:"乐心于我,不过是执念。"她指向自己空洞的胸口,"现在反而轻松了。"

  阿默的白瞳恢复混沌,却多了几分通透。他手中捧着几片赤羽灰烬,当指尖触及幽涟膝前的彼岸花时,灰烬突然化作金红色光点消散。

  "阿石......"阿默的声音轻如耳语。

  仿佛回应这声呼唤,地脉深处传来微弱的共鸣。无数晶蓝光蝶从彼岸花蕊中升起,在众人头顶盘旋成矿奴少年的轮廓。那虚影对阿默微微一笑,随即化作光雨洒落。

  幽涟的琴弦自动拨动,奏出那首矿奴童谣的旋律。令人惊讶的是,星璇虽然失去了"乐心",却依然本能地举起断笛相和。残缺的笛声与琴音交织,竟比以往任何一次合奏都要和谐。

  "八部盟约,今日重立。"

  魁予的声音打破这静谧时刻。天魔魁首高举盘螭神云枪,枪尖迸发的血芒在空中勾勒出一面战旗——底色漆黑,纹路却是赤金交织的八部图腾。

  "龙众、乾达婆、修罗三族共议魔界大事。"她熔金的瞳孔扫过陆续赶来的各族代表,"迦楼罗残部编入天魔军,由战夔统领。"

  战夔的石像微微震颤。天魔战将虽因吸收过量煞气而石化,脊背上的战纹却依然鲜亮如血。阿焱单膝跪在石像旁,年轻战士的指尖轻触战斧斧柄上新浮现的图腾——与战夔背上的一模一样。

  敖辰的龙角闪过一丝电光。龙太子上前一步,雷光长剑横于胸前:"龙众认可此约。"他刻意避开看向阿默的视线,他胸口的金纹与龙族圣物雷核同源,这让高傲的龙太子难以释怀。

  阿修罗王六臂交叉于胸前,额间第三只眼已经完全清明:"修罗族立誓。"他的声音如闷雷滚动,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和,"但有一个条件。"

  魁予挑眉。

  "葬音谷划为中立之地。"阿修罗王指向幽涟,"守魂人不受八部律法约束。"

  这个提议让各族代表低声议论。幽涟通过骨琴感知到,多数情绪是赞同而非抵触——经历赤焰之劫后,没人愿意再靠近这座埋葬了太多亡魂的峡谷。

  "可。"魁予枪尖顿地,血色魔纹在空中凝结成实体契约,"还有一事。"

  她突然转向阿默,熔金瞳孔微微收缩:"矿心与赤羽在地脉深处形成平衡,需要有人监视。"

  他的白瞳无焦距地"望"向远方:"阿石......选了我......"

  一根金丝从他胸口纹路中伸出,轻轻搭在幽涟的琴弦上。琴音与地脉共鸣产生的波动,让最近的几朵彼岸花突然转向阿默,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

  "聆音者。"幽涟用琴音宣布这个新名号,"地脉的耳朵,葬音谷的守门人。"

  星璇的断笛轻轻点地,乾达婆族长的银发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八部安魂曲》需要定期演奏,以巩固封印。"

  她看向幽涟,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虽然失去了"乐心",但星璇将在每个朔月之夜来到葬音谷,与守魂人共同完成这神圣仪式。

  正午时分,当阳光直射谷底时,魁予撕裂了那面赤金战旗。

  "此役无胜者。"天魔魁首的声音传遍魔界,"唯有存者守望。"

  赤焰与金光交织的布料在风中化为灰烬。同一时刻,廉黎域的矿坑深处,万千矿奴浮雕突然集体转向东方,无瞳的眼窝中渗出晶莹液体,在晶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幽涟的琴音随着风飘向远方。她半石化的身躯与葬音谷地脉相连,能感知到最细微的震动——东侧三里处,一片金纹赤羽正在岩浆深处缓缓下沉,羽脉的搏动与琴弦微妙共振;西侧崖壁上,战夔石像的战纹亮了一瞬,仿佛回应着远方的召唤;北面新立的墓碑前,阿焱放下沾血的战斧,年轻战士的脊骨战印与地脉产生短暂共鸣......

  而阿默就躺在她身旁的彼岸花丛中,他的指尖停在一只晶蝶翅膀上。当地脉传来阿石清唱的矿谣时,晶蝶群突然腾空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晕。

  幽涟闭目抚琴,一朵彼岸花悄然攀上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