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秉良心公堂释好汉 访故友夫妻得团圆-《慢看济公传》

  内宅之中,药香与焦灼之气混杂。陆炳文瘫卧在床上,肚腹高耸如鼓,面色青紫,呻吟不止。夫人、少爷、小姐围在床边,见济公进来,如同见了救星,纷纷哀恳:“圣僧!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吧!”

  济公踱到床前,撩起破僧袍看了一眼陆炳文的肚子,咂咂嘴,摇头晃脑道:“哎呀呀,大人这病,古怪得很!我说出来,只怕你们都不信。”

  夫人忙道:“圣僧但讲无妨,我们岂有不信之理?”

  和尚煞有介事地指着那隆起的腹部:“此非寻常病症,乃是一肚子‘阴阳鬼胎’!若不将此胎打下,性命难保!”

  夫人一听,与方才那庸医所言竟有几分相似,心下惊疑,急问:“既是鬼胎,该如何医治?求圣僧赐方!”

  “好说,好说。”济公招手,让人取来纸笔,却背转身子,遮遮掩掩地写了一个方子,封好交给家人,吩咐道:“速去李怀春的药铺,照方抓药,不可有误。”

  家人不敢怠慢,捧着这神秘的药方,一路小跑来到李怀春的药铺。柜上伙计接过方子,展开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

  “药引:天理良心一个,须得完整。

  药方:公道全分。”

  伙计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瞧了一遍,苦着脸对家人说:“管家,您……您还是把方子拿回去吧。这味药,小店没有。”

  管家一愣:“什么?你们开药铺的,会没有‘良心’?”

  伙计两手一摊,无奈道:“管家明鉴,不是小店一家没有,怕是普天之下所有的药铺,都找不出这味‘良心’来!”

  管家无法,只得悻悻而归,将原话禀告夫人和李怀春。李怀春诧异:“我那药铺不敢说包罗万象,常用药材却是齐全,怎会没有?”

  管家便将那药方递给陆炳文看。陆炳文强忍腹痛,接过纸条,只见“天理良心一个,要整的,公道全分”十二个字,如同针一般刺入眼中。他浑身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这药……倒是不用花钱买,只看自己有没有……”

  济公在一旁接口道:“不错!大人若还有半分良心,这病自然能好。”

  陆炳文仿佛被这话点醒,挣扎着对家人道:“快!传话下去,即刻升堂!”

  家人都惊呆了:“大人,您这般模样,如何升得了堂?”

  陆炳文却异常坚决,捂着肚子道:“升堂!必须升堂!我……我做了亏心事,唯有升堂办公,方能化解此厄!”说来也怪,他刚说出“升堂”二字,那胀痛难当的肚子,竟似乎往回缩了一丝。

  李怀春见情形诡异,趁机告辞离去。这边,陆炳文命人搀扶着他,强撑病体,升坐大堂。他还特意给济公在旁边设了个座位。大堂之上,气氛诡异,刑廷大人面如金纸,腹大如斗,旁边却坐着个跷着二郎腿的邋遢和尚。

  陆炳文坐定,抽出监牌,沉声道:“来人!提审王龙、王虎、窦永衡上堂!”

  原办马雄领命,很快将三名囚犯带上堂来。王龙、王虎、窦永衡跪在堂下,心中各怀鬼胎。

  陆炳文强打精神,目光扫过王龙、王虎,问道:“王龙、王虎,你二人在白沙岗抢劫饷银,杀死解饷官,此事究竟有无窦永衡参与?今日当着本部院,你们须凭良心说话!”

  王龙、王虎对视一眼,心中盘算:“上次已然画供,大人今日重审,想必是走个过场。若突然改口,反而引人怀疑。不如咬死原供,或许还能保住性命。”于是齐声道:“回大人,确有窦永衡!”

  不料陆炳文闻言,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虽无力道,却气势十足):“混账东西!竟敢欺瞒本部院!拉下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

  掌刑衙役虽感诧异,却不敢违令,将王龙、王虎拖下去,结结实实打了四十大板。打完后,两人皮开肉绽,被重新拖回堂上。

  陆炳文再次厉声问道:“再说!到底有无窦永衡?”

  王龙、王虎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仍存侥幸,咬牙道:“大人,实有窦永衡!”

  “还敢狡辩!再打四十!”陆炳文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如此反复三次,直将王龙、王虎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陆炳文俯身喝道:“你二人若再不说良心话,本部院今日就将你们活活打死!最后问一次,白沙岗劫案,有无窦永衡?”

  王龙、王虎彻底崩溃了,这无妄之灾来得莫名其妙,再硬撑下去只怕立毙堂前。二人有气无力地哭喊道:“大人饶命!没……没有窦永衡!是小人二人仇攀诬陷!”

  陆炳文这才似乎松了口气,气息奄奄地道:“这……这才算说了良心话。本部院……也有良心。我知道窦永衡是好人。”他转向左右:“来呀!将窦永衡的刑具除去,当堂释放!”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书办急忙上前劝阻:“大人三思!窦永衡所犯乃劫饷杀官的重罪,案情已定,文书已上报朝廷,不日便有旨意。大人此刻释放重犯,恐有不妥啊!”

  陆炳文却像是中了邪,斥道:“休得多言!我有良心!皇上……皇上也没我大!现官不如现管,我今日定要放人!”

  书办坚持:“大人若一意孤行,下官无法履职,请大人先革了卑职吧!”

  “革你容易!”陆炳文竟真的下令:“贴革条!先将他革职!”

  原办马雄也磕头力谏:“大人!此案已通禀秦丞相,若放了窦永衡,丞相追问起来,如何交代?”

  陆炳文怒道:“秦丞相也管不着我刑廷衙门!我自有良心主张!你敢拦我?连你也一并革了!”

  接连革斥两名属官,堂上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出声。陆炳文挣扎着下令:“快……快给窦永衡开锁!”

  衙役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抗,上前将窦永衡的手铐脚镣尽数卸去。

  窦永衡跪在堂下,如同做梦一般。他抬头望去,只见济公正朝他挤眉弄眼,用口型示意,又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傻小子!还不快走!等他回过神来,再锁上你可就晚了!”

  窦永衡猛然惊醒,也顾不得多想,朝堂上拱了拱手,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刑廷衙门。身后传来众官差的窃窃私语:“大人这是疯了不成?”“无故放走重犯,这官怕是做到头了!”……

  窦永衡出了这龙潭虎穴,站在街心,恍如隔世。他本想回家,又恐家中已被查抄。略一思忖,决定先去杨猛、陈孝家中探听消息。

  来到杨猛、陈孝住处,叩响门环。陈孝出来开门,一见是他,惊得目瞪口呆:“窦……窦贤弟?你……你怎么出来的?”

  窦永衡道:“此事说来话长,陆炳文竟当堂把我放了。”

  陈孝又惊又喜,连忙拉他进去:“来得正好!你妻子和内弟周堃都在此处!”

  窦永衡进得屋来,果然见周氏与周堃俱在。周堃抢上前来,激动道:“姐丈!你如何脱得官司?”杨猛也又惊又喜。

  窦永衡便将公堂之上,陆炳文如何言行颠倒,如何严刑逼问王龙、王虎改口,又如何力排众议当堂释放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提到济公始终在旁。三人听罢,方才恍然,知是圣僧暗中施展了佛法。

  窦永衡这才问周堃为何在此。杨猛、陈孝便将窦永衡入狱后,周氏如何被王胜仙诓骗,周堃如何孤身闯府杀人,济公如何巧妙布局,火烧合欢楼救出他姐弟等惊心动魄的经过,细细道来。窦永衡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拉着妻子的手,后怕不已:“原来我身陷囹圄之时,家中竟遭此大难!若非圣僧与诸位兄弟,我夫妻焉有再见之日!”

  陈孝见他们一家团聚,甚是欣慰,道:“今日合该庆贺!我去置办些酒菜,咱们一醉方休!只是贤弟,临安城你们是万万留不得了,明日一早,便需与周贤弟护送弟妹速速离京避难。杨贤弟,你先陪他二人说话。”

  说罢,陈孝出门去买酒菜。谁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便空着手,面色惨白地跑了回来。

  众人见他神色惶急,忙问缘由。陈孝喘着粗气,颤声道:“大事不好!我刚到街口,就见官兵林立,风声鹤唳!听闻京营殿帅已下达严令,水旱十三座城门全部紧闭,各街巷口都有官兵设卡,正在按家按户,大肆搜捕窦永衡!”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刚刚团聚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窦永衡一家,仿佛刚从虎口脱险,又陷入了天罗地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