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见字柬立志休妻 济禅师善救烈妇-《慢看济公传》

  李文龙将郑氏休弃,赶回娘家舅母马氏处,自己带着三岁的幼子,守着空空如也的破屋,一夜未眠。翌日清晨,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他心如刀绞,却身无分文。隔壁热心肠的王家嫂子陈氏闻声过来,塞给他二百文钱,让他赶紧去买些米粮糕饼给孩子充饥。李文龙感激不尽,抱着孩子出了门。

  刚走到巷口,便见一个邋遢的穷和尚迎面而来,正是济公。和尚瞅了瞅李文龙怀里面黄肌瘦、哭声微弱的孩子,又看了看李文龙憔悴的面容,摇头叹道:“唉!好个狠心的孙女婿!欺负我娘家没人么?凭什么七出之条?你亲眼见着了?”

  李文龙一愣,这和尚言语疯癫,竟称自己为“孙女婿”?他从未听郑氏提过有这么一个爷爷。当下心烦意乱,也懒得理会,只当是疯言疯语,侧身欲走。

  济公却拦住去路,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那孩子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哭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和尚。济公从破僧袍里抠出一点黑乎乎的药末,塞进孩子嘴里,对李文龙道:“这孩子与我有缘,和尚我赐他一点灵药,保他无碍。你且回家等着,和尚我定要替我那苦命的孙女讨个公道,咱们衙门里见!”说罢,也不等李文龙反应,摇着蒲扇晃晃悠悠地走了。

  李文龙只觉莫名其妙,但见孩子服了药后精神似乎好些了,心下稍安,便先去买了米和糕干回家。熬了稀粥,将糕干泡软了喂孩子,孩子总算吃了点东西,沉沉睡去。

  李文龙守着孩子,回想昨夜之事,那字柬、金饰如鲠在喉。郑氏平日温婉贤淑,侍奉翁姑(虽已不在)尽心,操持家务任劳任怨,怎会突然做出如此不堪之事?莫非……真有冤情?可那些东西又确确实实是从自家箱底翻出。他心乱如麻,既痛心又疑虑。

  却说郑氏被休回舅母马氏家,哭得死去活来,直呼冤枉。马氏也觉事有蹊跷,次日一早便去李文龙家想说和。谁知李文龙闭门不见,在门内冷言冷语,斥责马氏家教不严,纵女行凶。马氏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告知郑氏,郑氏更是绝望。

  就在此时,一个六十多岁、打扮利落的老太太上门来,自称“古太太”,说是听闻马氏家有位贤惠女子被休,特来探望。一见郑氏,便啧啧称赞:“哎呦,多齐整的小娘子!配那穷酸李文龙,真是委屈了!如今离了正好,老身给你说门好亲事如何?是那做过兵部尚书的卞大人家的公子,卞虎卞员外!新近失的家,要续弦。你这一过去就是当家奶奶,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强似跟着那穷秀才受罪!”

  郑氏虽悲痛,却心思清明,一听这话,便觉不对,强压悲愤问道:“这位妈妈高寿?”

  古太太笑道:“老身六十八了。”

  郑氏正色道:“既已年近古稀,当积阴德,为何行此拆人姻缘之事?请您速速离去!”

  古太太讨了个没趣,讪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来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同样是为卞虎说亲,被郑氏严词拒绝。接连又来了两个媒婆,口径一致,都说卞虎如何富贵,如何倾慕郑氏贤名。

  郑氏心中雪亮:这必是那卞虎搞鬼!他定然是垂涎自己,故意设计陷害,离间他们夫妻!她心中悲愤交加,暗下决心:好!既然你卞虎如此歹毒,我便将计就计!

  待第四个媒婆来时,郑氏假意应承,却提出三个条件:“一,需先送五百两银子与我前夫李文龙,助他读书养子;二,迎娶之前,需让我与文龙见上一面,当面说清;三,花轿需从舅母家正门抬出,明媒正娶。”

  媒婆大喜,忙不迭应下,回去禀报。郑氏暗中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剪刀,藏于袖中,心想:待我过了门,套出卞虎实情,便与他同归于尽,以死明志!

  那边厢,卞虎得信,喜出望外。他早就垂涎郑氏美色,苦于无计可施。如今听闻李文龙休妻,正是天赐良机!他立刻命人准备银两、花轿,定于当晚迎娶。又派心腹暗中监视李文龙和郑氏动向,以防万一。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没逃过济公的法眼。他离开李文龙家后,并未远去,而是在萧山县城内外游走,看似闲逛,实则已将卞虎的阴谋、郑氏的刚烈、李文龙的悔疑尽数洞察。他摇着蒲扇,嘿嘿一笑:“孽障!逼奸不成,反施毒计!和尚我岂能容你?”

  正行走间,迎面撞见正满世界找他的王雄、李豹。王、李二人一见济公,如获至宝。王雄眼珠一转,心想:若说老爷请他,这和尚滑头,未必肯去。不如使个诈!他掏出铁链,趁济公不备,“哗啦”一声套在济公脖子上,喝道:“好个疯和尚!惹下大祸还想跑?跟我回衙门去!”

  济公也不挣扎,嘻嘻笑道:“哟!官差老爷锁和尚?和尚我犯了哪条王法?一无签票,二无凭据,你们这是指官诈骗!走走走,正好和尚我要去见县太爷评评理!”

  王雄、李豹一愣,没想到这和尚如此光棍,反倒拉着他们往衙门走。二人心下惴惴,忙赔笑道:“圣僧息怒!小的们跟您开玩笑呢!老爷是请您,不是抓您!”赶紧把铁链撤了。

  济公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前头带路!”

  三人来到县衙,张知县早已升堂等候。见济公到来,忙起身相迎:“圣僧驾临,有失远迎!快请坐!”又对王雄、李豹道:“你二人办事得力,各赏十两银子!”

  济公大喇喇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气,抹抹嘴道:“老爷,和尚我路过此地,见有一桩不平事,不得不管。”

  张知县忙问:“圣僧所指何事?”

  济公道:“你这县内有个秀才李文龙,无故休妻,致使贤妇蒙冤,恶徒得意。老爷你身为父母官,岂能坐视不理?”

  张知县一愣:“李文龙?本县并未接到此类状纸啊。”

  济公笑道:“无人告状,便不理会?和尚我今日就告他一状!你速传李文龙上堂,若他休妻有理,和尚我甘愿受罚;若他无理,老爷你需得还那郑氏一个清白!”

  张知县素知济公神通,不敢怠慢,立刻派王雄、李豹去传李文龙。又按济公吩咐,去传郑氏、其舅母马氏及马氏之子赖子。

  李文龙正在家中对着孩子的睡颜发呆,闻听衙门传唤,心中一惊,暗想:莫非那疯和尚真去告了官?他只得抱起孩子,带上那作为“证据”的金镯、小扇和字柬,忐忑不安地来到公堂。

  上了堂,见济公竟与知县平起平坐,更是惊疑不定。张知县问起休妻缘由,李文龙便将发现金饰字柬之事陈述一遍,呈上物证。

  张知县看那诗词淫秽,金饰贵重,眉头紧锁,问李文龙:“你妻郑氏平日为人如何?可有不端之处?”

  李文龙迟疑片刻,如实道:“回老爷,拙荆平日……温良贤淑,恪守妇道。只是……此事证据确凿,生员不得不……”

  济公在一旁插嘴:“证据?就凭这几张破纸和几件首饰?和尚我问你,你可曾亲眼所见?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这读书人,怎地如此糊涂!”

  张知县又问:“李文龙,你家中近日可有何异常?可有陌生人出入?”

  李文龙回想道:“并无甚异常……只是,昨日午后,有一绸缎店伙计模样的人,称其东家欲请生员代写书信,酬金丰厚。生员随他去到店中,苦等至天黑,那东家却言信已由友人带回,不需写了,只给生员点了个灯笼打发回家。此事……颇为蹊跷。”

  济公哈哈一笑:“蹊跷?这就对了!调虎离山之计!你离家几个时辰,足够宵小之辈潜入你家,栽赃陷害!”

  正说着,郑氏、马氏及傻小子赖子也被带到堂上。那孩子一见母亲,立刻张开小手哭喊着要娘抱。郑氏见儿子憔悴模样,心如刀割,泪如雨下,但碍于公堂之上,只能强忍。

  张知县分别询问郑氏和马氏。郑氏坚称自己清白,对金饰字柬来源一无所知,并说出连日有媒婆为卞虎说亲,自己为明志已假意应承,准备以死相拼之事。马氏也证明郑氏平日贤惠,被休后终日以泪洗面。

  案情至此,已渐明朗。张知县一拍惊堂木:“看来此事确有冤情!分明是有人设计陷害!李文龙,你休妻之举,过于草率!”

  李文龙面露悔色,低头不语。

  济公对张知县道:“老爷,欲知真相,何不问问那傻小子?”他指向马氏之子赖子。

  张知县命人带赖子上前,和颜悦色道:“孩子,别怕。你说实话,老爷给你新衣裳穿,买肉给你吃。你可见过有谁往你姐姐家放东西?或者,有谁让你妈妈给你姐姐说亲?”

  赖子本就痴傻,见官害怕,只顾摇头,反复只说:“不知道……俺啥都不知道……”

  审问陷入僵局。济公对王雄、李豹附耳低语几句,二人点头会意,依计而行。一场揭示真相的好戏,即将在公堂之上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