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成绩公布-《平凡人生叶不凡》

  小考过去半个月,这天晌午,日头正烈,村口的老槐树下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叮铃铃”脆得像串珠子——赖星亮老师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车把上捆着卷红榜,车后座的帆布包鼓鼓囊囊,显然装着成绩单。

  “赖老师来啦!”蹲在槐树下编竹筐的叶老汉直起腰,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准是成绩出来了!”

  赖老师停下车,蓝布褂子后背湿了一大片,脸上却红扑扑的,眼角都是笑纹。他解开红榜往槐树上一贴,浆糊还没干透,孩子们就围了上去,手指在“叶不凡”三个字上戳来戳去。赖老师没急着招呼,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给凑得最近的几个娃分了块水果糖,才清了清嗓子:“都别急,挨家挨户报喜去!头一家,叶不凡家!”

  叶不凡家的土坯房在村东头,院子里晒着刚收的绿豆,奶奶正蹲在竹匾前挑虫眼。听见院外的脚步声,爷爷从堂屋迎出来,旱烟袋往门框上一靠:“赖老师来啦?快进屋喝碗凉茶!”

  赖老师跨进门槛,把帆布包往八仙桌上一放,拉链“刺啦”拉开,露出一沓用红绳捆着的成绩单。“大叔大婶,不凡妈,”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亮得像打铜锣,“给你们报喜来!不凡这孩子,争气!”

  妈妈正系着围裙在灶房烙饼,听见动静手里的锅铲都掉了,面粉撒了半灶台。爸爸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攥着刚修好的锄头,铁锄刃在窗根下闪着光。

  “赖老师,孩子考得……”妈妈的声音有点抖,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

  赖老师从成绩单里抽出最上面一张,往桌上一拍:“叶不凡,语文113分,数学118分,总分231分!(那时语文满分120分,数学满分120分)全镇第二!县一中的录取线是216分,超了15分!”

  “啥?”爷爷的旱烟袋“当啷”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手指都在颤。奶奶直起身,绿豆从竹匾里滚出来两颗,她也没顾上捡,直勾勾地盯着成绩单上的数字,突然抹了把脸:“俺孙儿……能去县城念书了?”

  叶不凡刚从尚武堂练完早功回来,蓝布褂子上还沾着草屑。他站在门口,看着桌上的成绩单,心里竟没太多波澜,只觉得像练完一套完整的拳,气顺了,劲也落稳了。倒是妈妈走过来,手在他脑门上摸了又摸,眼泪掉在他脖子里,烫得很:“俺儿出息了……比你爸强,比你爷强……”

  爸爸没说话,只是拿起成绩单,对着光看了又看,突然转身往灶房走:“我去杀只鸡,中午留赖老师吃饭!”

  正说着,院门外涌进来一群人。叶木生他娘攥着围裙跑在前头,看见赖老师就喊:“赖老师,俺家木生呢?他考得咋样?”叶月英和她娘也来了,月英手里还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青瓜,看见叶不凡,脸先红了,往他身后躲了躲。

  赖老师笑着从帆布包里翻:“都有都有!叶木生,语文95分,数学86分,总分181分,镇中学稳了!”

  叶木生从他娘身后钻出来,挠着后脑勺嘿嘿笑:“比我估的高了5分!早知道不把‘明月’写成‘月饼’了……”逗得一院子人都笑,他娘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还说!再胡说看我不撕你嘴!”

  “叶月英,”赖老师抽出另一张,“语文92分,数学96分,总分188分,也上镇中学!”

  月英娘一把抢过成绩单,拉着月英的手直晃:“俺闺女也中了!跟木生作伴,到了镇上可别贪玩!”月英低头抿着嘴笑,辫子上的红绳晃啊晃,偷偷抬眼看叶不凡,见他也在看自己,赶紧把头低下,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潘华金总分192分,镇中学!”赖老师又念,“叶宋总分159分,乡办中学够了!还有叶春莲、叶碧芬……都上了乡办的线!”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潘华金他爹扛着犁刚从地里回来,鞋上还沾着泥,听见儿子的分数,一把把犁往墙上一靠,扯开嗓子喊:“今晚请大家去我家喝酒!”叶宋她娘眼睛红了,拉着叶宋的手说:“虽说在乡里,也是中学,比你哥强多了!”

  赖老师被大家围着,手里的搪瓷缸子换了三回水。爷爷给赖老师递上旱烟,他摆摆手:“戒了戒了,怕影响孩子们。”奶奶端来刚烙的糖饼,芝麻粒掉在桌上,赖老师捡起来塞嘴里,含糊着说:“都是孩子们自己努力,上课坐得笔直,作业写得整整齐齐,尤其是不凡,下课总追着问问题,那股劲,跟他练拳一样,执着!”

  “还是赖老师教得好!”叶木生他娘抢着说,“去年俺家木生还考不及格,今年都能上镇中了,赖老师功不可没!”

  大家跟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把赖老师夸得红了脸。他站起身,拍了拍叶不凡的肩膀:“不凡,县一中管得严,但学的东西多,你这脑子活,又能沉住气,去了准能拔尖。

  叶不凡点点头,想起考试那天丹田的暖意,想起爸爸自行车后座的棉垫,突然觉得这231分,不止是数字,更像练拳时扎稳的马步,一步一步,踩得实实在在。

  日头偏西时,赖老师要去下一个村子报喜。爸爸把刚杀的鸡用稻草捆好,硬塞进他帆布包:“带回去给娃补补,你为孩子们跑断了腿,该补补!”赖老师推不过,只好收下,骑上车时,车铃铛又“叮铃铃”响起来,像在唱支高兴的歌。

  院子里的人还没散,大人们凑在一起商量着给孩子们置办新书包,孩子们则跑到晒谷场,围着红榜叽叽喳喳。叶木生拍着胸脯说:“到了镇中学,我还跟不凡哥练拳!”叶月英蹲在谷草垛旁,用树枝在地上写“镇中学”三个字,叶不凡走过去,看见她写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

  “以后周末,我从县城回来,教你们新招式。”叶不凡说。

  月英抬头看他,夕阳把她的脸照得金黄金黄的:“真的?”

  “真的。”叶不凡点头,心里突然盼着快点开学,盼着在县城的操场上,也能找到像尚武堂这样,让人沉下心来的地方。

  晚风从晒谷场吹过,带着谷香和笑声,红榜上的名字在风里轻轻晃,像一群振翅欲飞的鸟儿。叶不凡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练拳要从扎马开始,念书要从识字开始,日子要从踏实开始,而他脚下的路,才刚刚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