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小考升初-《平凡人生叶不凡》

  考前最后一晚的月光,凉得像块浸了井水的玉。叶不凡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准考证,纸质糙糙的,上面用墨笔写的名字被他摸得发皱。桌上摊着的数学课本已经翻得起了毛边,可他心里竟没半点往日临考前的慌,只像练完吐纳功那样,静得能听见窗外蟋蟀的叫声。

  "再检查检查,准考证、铅笔、橡皮,都带齐了?"妈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碗温热的绿豆汤,"别学你爹,当年去县城赶集,走到半路才想起忘带钱。"

  叶不凡接过碗,绿豆汤的甜混着泥土的香味——他方才在院里练了半个时辰吐纳,丹田那股暖意还没散。"都带齐了,放在蓝布书包里,拉链拉得紧紧的。"他喝了口汤,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八点,"妈妈,我再看遍《论语》就睡,心里有数。"

  这"有数",是吐纳功练出来的底气。往日背书总像抓泥鳅,句子在脑子里滑来滑去抓不住,如今按师父教的"吸气念句,呼气记词",竟能把"学而时习之"的调子,和吐纳的呼吸节奏对上。就像此刻,他闭眼默背,每念一句,就跟着吸一次气,丹田微微发沉,字句便像刻在石板上似的,清清楚楚印在心里。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叶不凡就醒了。穿好娘连夜缝的新布鞋,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烫得笔挺。爸爸已经把那辆28寸永久牌自行车擦了一遍,车把上的锈迹被砂纸磨掉些,露出银亮的铁,车后座绑着块厚棉垫,"坐上去稳当,别颠得慌。"爸爸的手在车座上拍了拍,掌心的老茧蹭得棉垫沙沙响。

  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了不少人。叶木生他爹骑着辆加重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军绿色挎包,叶木生坐在后座,嘴里叼着根油条,含糊不清地喊:"不凡,你准考证没忘吧?我娘凌晨三点就起来翻我的,翻得灶房锅碗都响。"他话音刚落,就被他娘拍了下后脑勺:"还说!昨天让你把准考证放贴身口袋,偏要揣裤兜,差点蹲茅厕时掉进去。"

  叶月英是她哥用自行车驮来的,穿着件水红色的确良褂子,辫子上扎着同色的头绳,书包上别着朵塑料向日葵。"我娘给我煮了俩鸡蛋,说吃了考满分。"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塞给叶不凡,"给你一个,我吃一个就够。"鸡蛋还温着,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揣了颗小暖炉。

  许柔柔站在不远处,她爹推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车圈亮得能照见人影。"不凡,月英,"她挥挥手,辫子上的蝴蝶结跟着晃,"我哥说中心小学的考场里面有吊扇呢,比咱们乡的学校凉快。"

  队伍慢慢往镇上挪,自行车的铃铛声此起彼伏,像串流动的珠子。爸爸骑着车,28寸的大架晃悠悠的,叶不凡坐在后座,看着爹的后背——蓝布褂子被晨光染成淡金,脊梁骨像根挺括的扁担,把一家人的日子挑得稳稳的。他忽然想起练吐纳时的感觉,爸爸的呼吸就像那沉在丹田的气,不疾不徐,却透着股稳劲,难怪师父总说"成家的男人,都是天生的吐纳高手"。

  中心小学的门口挤满了人,自行车停了半条街,车把上的红绸子、塑料花挤成一团,像片移动的花丛。监考老师戴着红胸牌,在门口挨个查准考证,叶不凡把证件递过去时,手竟没抖——换作以前,他定会紧张得指尖冒汗,可现在,深吸一口气,丹田的暖意漫上来,连老师严肃的脸都看着亲切了些。

  教室里摆着几十张课桌,桌面划着歪歪扭扭的道道,墙角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粉笔末吹得飘成细雪。叶不凡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就见斜前方的叶月英回头冲他眨眼睛,手里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水红色的身影在灰扑扑的礼堂里,像朵悄悄开的花。

  语文考试的铃声响了,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竟和吐纳时的呼吸声合上了拍。叶不凡先按老法子调了调气,吸气时,闻见前座同学橡皮的淡淡香味,呼气时,把心里那点残存的紧张吐出去。看拼音写词语时,他想起叶月英练柳月刀时的"挽月式",把"明月"两个字写得格外圆;阅读理解考的是《武松打虎》,他读着读着,竟想起师父教的"猛虎下山"拳,字句里的劲都活了过来;最后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他没像往常那样写"当将军",而是写"想把师父的功夫学好,像爸爸那样,做个稳稳当当的人",笔尖在纸上走得顺畅,连墨团都没洇出一个。

  考完语文,院子里满是学生,叶木生正跟叶宋吹嘘:"刚才默写古诗,我把'举头望明月'写成'举头望月饼',监考老师都笑了!"叶月英捂着嘴笑,手里递给叶不凡块芝麻糖:"我作文写的是'想当女老师',娘说女子也能教书。"许柔柔走过来,辫子上的蝴蝶结沾了点灰尘。

  叶不凡点头,忽然觉得阳光格外暖,照在身上,像练完吐纳功后的丹田,融融的舒服。爸爸在学校墙角下等他,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渴了吧?凉白开,晾了一早上。"喝口水,甜丝丝的,竟带着点家里井水的清。

  下午考数学时,叶不凡更沉着了。遇到复杂的算术题,他就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吐纳的口诀,等再睁眼时,那些数字仿佛排成了队,乖乖等着他来算。最后一道附加题,是算操场的周长,他想起尚武堂的练武场,长多少步,宽多少步,在心里走了个来回,答案就出来了。

  收卷时,叶不凡看见叶月英交卷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腕转动时,还能想起她练刀时的柔劲。三人走出教室,吊扇还在转,把下午的热风搅得软软的。"我觉得考得还行。"许柔柔先开口,脸上带着点不确定,"至少没交白卷。"叶月英点头,眼睛亮得很:"我检查了三遍,错题应该不多。"叶不凡摸了摸书包里的准考证,纸质已经被体温焐热了:"我也是,心里踏实。"

  家长们聚在门口,爸爸看见叶不凡,没多问,只接过他的书包:"回家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你妈妈腌的酸菜,酸着呢。"叶月英她哥笑着喊:"月英,你娘说考得好不好都有红烧肉!"许柔柔的爹推过自行车:"走,去供销社买冰棍,奶油的。"

  夕阳把回家的路染成金红,自行车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像串快乐的珠子。叶不凡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看着叶月英和许柔柔的身影在前面晃,忽然觉得,这升学考试就像练功夫,急不得,躁不得,只要沉住气,一步一步来,丹田的暖意自会推着你往前,像这车轮子似的,稳稳当当,轧出属于自己的辙。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点稻秆的香,叶不凡悄悄笑了。他知道,不管成绩怎么样,这静下来的心,已经是最好的分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