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田野芬香-《平凡人生叶不凡》

  春雨过后的清晨,山坳村像被洗过一样亮。田埂上的泥还软着,踩上去“噗叽”响,沾在布鞋上,却带着股清冽的土香。叶不凡蹲在院门口,看着爷爷叶超堂给老黄牛刷毛,牛毛上的水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映着初升的太阳,闪着碎光。

  “今天把牛赶到东岗坡,那里的草嫩。”爷爷用篦子梳着牛毛,老黄牛“哞”地低叫一声,伸舌头舔了舔爷爷的手背。叶不凡早就盼着放牛了,春耕忙了半个月,田埂上的草蹿得老高,正是放牛的好时候。他从墙角拿起竹鞭——不是真要打牛,是赶蚊子用的,鞭梢系着红布条,是奶奶缝的。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叶宋牵着他家的水牛站在榕树下,水牛比老黄牛壮实,角弯弯的,脖子上的铜铃“叮当”响。“不凡,等你半天了!”叶宋把牛绳往树上一拴,从兜里掏出个玻璃弹珠,“看我新得的,蓝的!”叶不凡也掏出自己的绿弹珠,两人蹲在地上比谁的更亮,牛在旁边甩着尾巴,赶走落在背上的苍蝇。

  叶碧芬和叶春莲也来了,碧芬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水壶和红薯,“我娘说放牛饿了吃”。春莲手里攥着个小网兜,“我们去溪边捉蝌蚪吧,听说蝌蚪能变青蛙”。几个孩子约好,先把牛赶到坡上吃草,再去溪边玩,脚步轻快地往村外走。

  东岗坡离村不远,穿过一片刚插完秧的水田就到。田埂上的野草沾着露水,绿得发亮,草叶间开着细碎的白花,被孩子们的脚步惊起的蝴蝶,黄的、白的,在草坡上飞。老黄牛和水牛闻到青草香,“哞哞”叫着往前挣,牛绳在孩子们手里“绷”得笔直。

  到了坡上,孩子们把牛绳拴在树干上,让牛自由吃草。老黄牛埋头啃着嫩草,尾巴甩来甩去,铜铃“叮当”响个不停;水牛则走到坡下的水洼边,“哗啦”一声跳进水里,只露出脑袋和脊背,舒服地打了个响鼻。“水牛最爱泡澡了!”叶宋蹲在水洼边看,水牛的蹄子在泥里刨,溅起的泥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孩子们的玩闹从这时开始漫开。叶宋和叶木生比赛爬树,两人抱着树干往上蹭,树皮蹭得手心发痒,叶宋爬得快,坐在树杈上得意地晃脚丫:“你们看,能看到村头的老榕树!”叶碧芬和叶春莲蹲在草丛里找野菜,“这是荠菜,我娘说能包饺子”,碧芬捏着一棵带白绒毛的野菜,根须上沾着泥,春莲赶紧往竹篮里放,“多找些,晚上让我娘做”。

  叶不凡和叶尾妹、叶秀菊在坡下的溪边捉蝌蚪。溪水清清的,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黑色的小蝌蚪聚在石头边,尾巴一摆一摆的,像会游动的逗号。叶不凡把网兜伸进水里,轻轻一舀,就兜住了好几只,蝌蚪在网兜里乱蹿,引得尾妹拍手:“好多呀!”秀菊找来个玻璃瓶,灌了溪水,把蝌蚪装进去,“我们养着,看它们什么时候长腿”。

  “快看,有田螺!”叶木生从树上跳下来,跑到溪边,伸手往水里摸,很快摸出个圆滚滚的田螺,壳上带着青苔。孩子们都围过来摸田螺,溪水凉丝丝的,浸着胳膊,舒服得很。叶宋摸得最多,装了小半袋,“晚上让我娘炒田螺,放辣椒,香得很”。

  田埂上的牛铃“叮当”响,是老黑牛吃饱了,在树下蹭痒痒。叶不凡抬头望去,东岗坡的草坡绿得铺到天边,刚插完秧的水田在阳光下闪着亮,像铺了层碎银。远处的村庄里,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雨后的潮气,在屋顶上慢慢散开。队长叶乃禄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过,看到孩子们就喊:“别往深水里去!牛看好了,别让它们啃秧苗!”

  “知道啦!”孩子们齐声应着,却谁也没动,叶木生正把田螺往玻璃瓶里放,蝌蚪和田螺在水里游,像个小小的水底世界。碧芬的竹篮里已经装了半篮荠菜,她举着一棵最大的:“我娘肯定夸我能干!”春莲则在溪边洗野菜,溪水冲掉泥,荠菜的绿更鲜亮了。

  中午的太阳爬到头顶,牛儿们吃饱了,在树底下打盹。孩子们也饿了,围坐在树荫下分享干粮。碧芬拿出红薯,是早上奶奶蒸的,甜丝丝的,掰开来冒着热气;叶宋掏出炒花生,是他爹过年剩下的,脆生生的;叶不凡的水壶里是凉白开,带着点井台的甜味,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格外香。

  “你们看,那是什么?”叶秀菊指着远处的田埂,几个妇女背着竹篮在插秧后的田里走动,手里拿着小镰刀。“是在割杂草呢。”叶不凡说,爷爷告诉过他,插完秧要除杂草,不然草会抢秧苗的养分。妇女们弯着腰,身影在绿秧间移动,像在田里绣花纹。

  下午的风带着暖意,吹得草坡上的野花轻轻摇。孩子们把牛赶到另一块草坡,继续玩闹。叶宋教大家滚铁环,铁环在田埂上“咕噜咕噜”转,他跑得满头大汗,铁环却稳稳的,引得大家拍手。叶碧芬她们则用野花编花环,黄的、紫的野花插在草帽上,戴在头上,像个小仙子,惹得男孩子们都要抢。

  叶不凡把玻璃瓶里的蝌蚪倒回溪边,“让它们回家找妈妈吧”,尾妹舍不得,却还是点点头,看着蝌蚪游进深水,尾巴一摆就没了影。田螺也被放回水里,“等长大了再来摸”,叶宋说,手里还沾着田螺壳的黏液。

  傍晚时,孩子们牵着牛往家走。老黑牛的肚子圆滚滚的,牛铃“叮当”响得更欢了;水牛从水里爬出来,身上的毛湿淋淋的,甩得水珠四溅。叶不凡的竹篮里装着荠菜,叶宋的袋子里还有几个没吃完的花生,碧芬的草帽上还戴着野花,大家的脚步轻快,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投在田埂上。

  路过队长叶乃禄家时,他正坐在门槛上编竹篮,看到孩子们就笑:“今天收获不小啊,野菜、田螺都有了。”叶宋举着空袋子:“田螺放回去了,等长大了再吃!”队长笑着点头:“懂事了,知道留种了。”

  回到家,叶不凡把荠菜交给奶奶,奶奶高兴地拍着他的背:“好娃子,能帮家里干活了。”爷爷正在牛棚里给老黑牛添草料,牛槽里的干草“沙沙”响,老黑牛边吃边甩尾巴,铜铃偶尔“叮当”响一声。灶房里,奶奶已经把荠菜洗干净,切碎了拌在面粉里,“晚上做荠菜饼,给你爹留着,等他从海南写信来”。

  晚饭的荠菜饼带着清香,咬一口,野菜的鲜混着面粉的甜,暖到了心里。爷爷坐在炕头抽着旱烟,烟杆“吧嗒”响,说:“春雨贵如油,这雨下得好,秧苗能长壮实。”奶奶给叶不凡的碗里夹饼:“多吃点,明天还要放牛呢,田埂上的草又该长了。”

  叶不凡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雨后的天空格外亮,星星像撒在墨蓝布上的碎钻,田埂上的虫鸣“叽叽”响,清清脆脆的,像在为春天唱歌。远处的田野里,刚插的秧苗在晚风里轻轻摇,仿佛在说“我们要喝水,要长大”。

  他想起东岗坡的嫩草,溪边的蝌蚪,小伙伴们的笑声,还有牛铃“叮当”的响声。这些声音和景象混在一起,像一首春天的歌,轻轻唱着乡村的暖。他觉得,春耕后的春天真好,有吃不完的野菜,玩不够的游戏,有牛铃伴着脚步,有夕阳跟着回家,最重要的是,田野里的绿秧在长,像所有的希望都在慢慢发芽。

  夜色渐深,灶房的灯还亮着,奶奶在给爷爷缝补磨破的袖口。叶不凡躺在床上,闻着衣服上残留的青草香和泥土味,听着窗外的虫鸣,嘴角带着笑。他知道,明天的田埂上,牛铃还会响,小伙伴们还会在,春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