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崩溃的吉克-《在无限融合的世界呼唤爱》

  歌声,在冰冷的夜色中,缓缓停息。

  那三十名白裙少女,依旧站在屋顶。

  下方。

  院子里。

  那几十个,刚刚还在痛苦嘶吼的无垢巨人,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个蜷缩在地上的孩子。

  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脚,看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

  “呜哇哇哇——!”

  “好冷……院长……”

  罗德·雷斯,还瘫坐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失而复得的孩子们。

  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

  星野伦静静地看着远处那片,深沉的树林。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金色的头发,圆框的眼镜,白色的衬衫。

  正是那个,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吉克老师”。

  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温和的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叹,狂热,与一丝……忌惮的复杂神情。

  “精彩。”

  吉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真是太精彩了,我亲爱的弟弟啊。”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循循善诱的温和,而是一种冰冷的腔调。

  “我只是想看看,莱纳那个废物口中所说的,能让巨人恢复为人的‘圣歌’,是不是真的。”

  “现在看来,他没有骗我。”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没有时间了。”

  吉克的声音沉了下来。

  “马莱高层已经得到了情报,他们知道你拥有将巨人变回人类的力量。”

  “巨人之力,这个维持了马莱百年霸权的武器,即将失效。”

  “他们已经组建了联合舰队和远征军,准备用常规武力,彻底踏平这座岛,将所有‘恶魔后裔’斩草除根。”

  他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

  “弟弟,只有‘地鸣’能拯救我们。”

  “你拥有始祖之力和尤弥尔的神使身份,我拥有王室血脉。”

  “只要我们合作,就能发动地鸣,保护帕拉迪岛。”

  星野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一路,能如此顺利地潜入墙内,来到这里吗?”

  “……”吉克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因为,是我让莱纳,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星野伦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吉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星野伦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只是对着身后,轻轻说了一句。

  “出来吧。”

  话音刚落。

  “吉克——!!!”

  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无尽悲痛与愤怒的尖叫,从星野伦的身后响起!

  是戴娜!

  她那双曾经充满了哀伤与迷茫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个金发的身影。

  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她像一只复仇的雌豹!

  在吉克那错愕的目光中,冲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

  扬起手。

  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到,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巨响!

  吉克那高大的身体,被这一巴掌,直接扇得原地转了半圈!

  眼镜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他捂着脸,整个人都懵了。

  然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一个温暖的,颤抖的身体,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是戴娜。

  她抱着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肉里。

  “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颤抖,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打湿了吉克的肩膀。

  “我的吉克……”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马莱人……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

  吉克的身体僵住了。

  他感受着那个久违了的,只存在于记忆最深处的温暖怀抱。

  听着那句他曾经在无数个噩梦中,渴望听到,却又恐惧听到的关切问候。

  某种被他用理智,用冷酷,用宏大叙事死死压抑了多年的东西。

  瞬间崩塌了。

  他那双总是充满了算计与冷漠的眼睛里,涌出了两行无法抑制的滚烫泪水。

  星野伦从屋顶跳下来。

  他走过那些依旧在哭泣的孩子。

  走过那个还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罗德·雷斯。

  最终。

  他停在了那对相拥而泣的母子面前。

  “哥哥。”

  他平静地开口。

  吉克的身影猛地一颤。

  “你说的‘地鸣’,是想阉割所有尤弥尔子民的‘安乐死计划’吧?”

  吉克猛地抬起头!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星野伦!

  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计划!是他内心最深处,最隐秘,也是最伟大的秘密!

  是他为了“拯救”所有艾尔迪亚人,而构思出的,最终的,也是唯一的“慈悲”!

  “我怎么知道?”

  星野伦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因为,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看着吉克那张写满了震惊与恐惧的脸。

  “哥哥,你看看你的母亲。”

  星野伦指了指正抱着他,泣不成声的戴娜。

  “你不仅辜负了她对你的爱。”

  “你还想让所有的艾尔迪亚人,都永远地,失去拥有母爱的权利。”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星野伦向前走了一步,语气依旧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却蕴藏着足以将人彻底撕碎的锋芒。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看透了世界的本质,看透了艾尔迪亚人那悲惨的,无法改变的宿命?”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让所有人都无法出生,就能从根源上,解决所有的痛苦?”

  “你错了。”

  星野伦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不是救世主。”

  “你只是一个,因为童年的创伤,而产生了严重心理扭曲的可怜虫。”

  “你的‘安乐死计划’,从精神病理学角度来看,是一种典型的‘习得性无助’。这是你童年时期,被父母强行灌输了超出年龄承受范围的沉重责任所导致的。”

  “你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无法反抗命运,无法反抗这个残酷的世界。”

  “所以,你选择了一条最简单,也最懦弱的道路。”

  “那就是,让一切,都归于虚无。”

  星野伦想起了阿库亚给他科普过的那些心理学知识。

  虽然他当时听得昏昏欲睡,但现在用在吉克身上,却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你将自己童年的不幸,投射到了所有艾尔迪亚人的身上。”

  “你认为他们的出生都是错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你痛恨你的父母,因为他们把你当成复权的工具,所以你背叛了他们,亲手将他们送上了乐园。”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获得自由,但你没有。”

  “罪恶感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地啃噬着你的内心。”

  “为了摆脱这种痛苦,你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无比‘伟大’的理由,那就是‘拯救’。”

  “你告诉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所有艾尔迪亚人从痛苦的轮回中解脱出来。”

  “你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背负着所有罪孽,独自前行的悲情英雄。”

  “你用宏大叙事来麻痹自己。”

  “但实际上呢?”

  星野伦冷笑了一声。

  “你只是一个,连向自己的母亲说一句‘我爱你’都不敢的自私的懦夫。”

  “你所谓的‘救赎’,不过是你为了逃避罪恶感,而精心构建的最宏大,也最可悲的谎言!”

  “你不是英雄。”

  “你只是一个……渴望母爱,却又因为恐惧而亲手将其推开的,永远也长不大的……胆小鬼!”

  星野伦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吉克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我欺骗,都剥得干干净净!

  “不……”

  “不要再说了……”

  吉克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

  他跪倒在地,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那张曾经英俊的,充满智慧的脸,此刻已经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彻底扭曲。

  他想反驳,他想嘶吼。

  但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星野伦说的,全都是对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可笑的,自私的,伪君子。

  “呜……啊啊啊啊啊——!!!”

  最终。

  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的悲鸣。

  吉克·耶格尔。

  马莱的战争英雄。

  那个自以为看透了一切,试图扮演“英雄”的男人。

  此刻,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

  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