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竹楼内等待-《战地医生和特战队军人相互救赎》

  第一百七十四章 竹楼内等待

  顾锦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那抹由他带来的、无形的支撑力仿佛也随之抽离。竹楼内顿时显得空荡而寂静,唯有灰枭时而沉重、时而微弱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胸腔内过分清晰的心跳,提醒着宋墨涵时间的流逝。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两种味道交织,构成了此刻危机四伏的注脚。

  她紧握着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属逐渐被掌心的温度焐热,也焐热了上面属于顾锦城的指纹。这不仅是武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她回到竹榻边,再次检查了灰枭的状况。岩姆的新药似乎起了作用,伤口周围那顽固的暗沉肤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消退,但灰枭的眉头依旧紧锁,牙关紧咬,脖颈处青筋隐现,仿佛在昏睡中仍在与侵入骨髓的余毒进行着殊死搏斗。他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消耗,时间变得无比珍贵。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这种信息隔绝、前途未卜的境地。宋墨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岩姆留下的草药上。她仔细分辨着那些根茎叶片的形态、气味,甚至用指甲掐开一点,品尝其微妙的苦涩,试图用她所学的现代医学知识去理解其可能的药理作用——哪些是抗炎,哪些是促进凝血,哪些又带有神经抑制或兴奋的特性。

  这是她作为医生的本能,也是在绝境中保持理智、抵御内心恐慌的唯一方式。她甚至开始回忆导师曾经讲过的一些关于民间草药学的案例,试图找到与眼前这些植物对应的知识点。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窗外,寨子的生活气息随着日头升高而愈发浓郁,孩童的嬉闹声、妇女在附近溪边浣洗的交谈声、远处传来的富有节奏的工具敲击声,交织成一幅充满生命力的画卷,却与她所处的这座孤岛般的竹楼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她是这勃勃生机中的一个异类,一个被审视、被怀疑的焦点。偶尔有脚步声靠近,她的心便会骤然提起,握紧匕首,屏息凝神,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门外,直到脚步声又若无其事地远去,才敢缓缓松一口气,后背却已惊出一层薄汗。

  顾锦城的叮嘱言犹在耳,如同烙印般深刻——“除非我回来,或者你听到我们约定的暗号,否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这份近乎偏执的谨慎,源于他对危险最敏锐的直觉,也源于他必须保护她和灰枭的责任。

  不知过了多久,竹楼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并非路过,而是径直朝着门口而来,节奏轻快,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宋墨涵瞬间绷紧了身体,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阴影里,匕首反握,蓄势待发。

  “宋医生?是我,阿黎。” 门外响起少女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顾队长让我来看看你们,他那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宋墨涵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仔细辨认着声音的质感、语调的细微处,确认是阿黎无误。她谨慎地拉开一条门缝,阳光趁机涌入,切割出狭窄的光带。阿黎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篮,脸上带着些许不安,眼神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阿黎,外面情况怎么样?” 宋墨涵侧身让她进来,迅速关好门,插上门栓,急切地问道。

  阿黎将竹篮放在竹编的小几上,里面是几个洗净的、带着水珠的野果和一小竹筒清水。“族长和岩刚大叔正在和顾队长说话,气氛……不太好。” 阿黎蹙着眉,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墙壁听了去,“我假装在附近编竹筐,离得远,听不真切,但看到岩刚大叔很激动,脸红脖子粗的,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顾队长一直很冷静地在解释,可岩刚大叔好像根本听不进去。”

  宋墨涵的心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冰窖。岩姆的警告成真了,岩刚果然掌握了某种“证据”,并且态度强硬。

  “对了,”阿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小心地取出一个用宽大厚实的树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外面还细心地用柔韧的草茎捆扎着,“这是岩丽姐姐让我偷偷交给你的。”

  “岩丽?” 宋墨涵疑惑地接过,触手感觉树叶包有些分量,里面似乎是粉末状的东西。

  “嗯,岩丽是岩刚大叔的女儿,但她……和岩刚大叔不太一样。” 阿黎解释道,声音几乎成了气音,眼神里带着对岩丽的钦佩,“她胆子大,有主见,前几年因为不满家里给她定的亲事,偷偷跑出过寨子,去山外面的镇子上待过小半年,做过工,见过外面的人。

  她回来后人就变了很多,常常说外面世界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她心肠好,昨天偷偷观察过你们,觉得你们不像是坏人,尤其是你照顾伤员的样子……这个,”她指了指树叶包,脸上露出一丝希望,“她说这是她以前在外面受伤时,一个外面来的走方医生给她的,叫‘消炎粉’,效果很好,可能对你们的伤员有用。她不敢明着给,怕她阿爸生气。”

  宋墨涵心中一动,像是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她小心地解开草茎,层层打开树叶,里面是一些略显粗糙的白色粉末,带着淡淡的、熟悉的磺胺类药物的气味。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仔细观察,又凑近闻了闻。

  虽然包装简陋,储存条件未知导致药效可能打了折扣,但这确实是她认知中的基础消炎药!在这个与世隔绝、主要依赖草药的古老寨子里,这包来自外面世界的消炎粉,无异于雪中送炭,是跨越了文化和隔阂的珍贵善意。岩丽这个人物的出现,像是一道意外的微光,不仅带来了急需的药品,更暗示着寨子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也存在着一丝超越固有偏见的理解和同情。

  “帮我谢谢岩丽。” 宋墨涵郑重地将消炎粉重新包好,这份善意在此刻显得尤为沉重和温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阿黎,岩刚说的‘引来了敌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寨子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吗?那些陌生人……”

  阿黎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深刻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看了看门口,才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寨子里的大人们都不让我们小孩子多打听。只知道……大概是半个月前,林子深处,靠近圣山禁地的那边,来了些陌生人。他们穿着奇怪的灰绿色衣服,不像山民,也不像猎户,走路悄无声息,鬼鬼祟祟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寨子里的猎户阿叔在禁地边缘的溪流边,发现了陌生的脚印,很深,像是背着很重的东西,还捡到了这个……”她用手比划着,描述着一个巴掌大、银灰色、带有按钮和断裂皮带的金属零件,“还有……还有几枚这种黄澄澄的小壳子(她指的是弹壳)。岩刚大叔和大祭司都非常生气,说圣山被玷污了。他们认定,那些人是跟着你们进来的……说你们是不祥之人。”

  宋墨涵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追踪者!他们果然没有被彻底甩掉,而且他们的活动范围,竟然已经触及到了这个隐秘寨子视为禁脔的圣域!这无疑是将他们三人推到了整个寨子对立面的最糟糕情况。那些现代化的装备残骸,成了指向他们最直接的“罪证”。

  送走忧心忡忡的阿黎后,宋墨涵的心情更加沉重,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她立刻将消炎粉小心地用在灰枭最严重的伤口上,与岩姆的草药内外结合,希望能产生协同效应,对抗可能出现的感染。她坐在榻边,望着灰枭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刚毅的脸庞,又想起生死未卜、独自在虎狼环伺中周旋的顾锦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攫住了她。

  作为医生,她可以凭借知识和技艺对抗疾病和伤痛,与看得见的敌人战斗。但面对人心的猜忌、古老寨规的束缚、部落内部的矛盾以及隐藏在暗处、手段未知的追踪者,她的手术刀和医学知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此刻能做的,似乎只有被动的等待和坚守。

  就在这时,灰枭的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异响,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剧烈抽搐,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宋墨涵脸色骤变,所有的杂念被瞬间清空,医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立刻扑过去,检查他的瞳孔、触摸颈动脉,脉搏快而紊乱,且力度微弱。“是毒素影响了神经中枢?还是并发了急性感染引发的高热惊厥?” 她脑中飞快地闪过几种可能。

  “灰枭!坚持住!听见没有!” 她一边低喝,试图用声音刺激他的意识,一边迅速采取急救措施。她用力掰开他紧咬的牙关,防止他咬伤舌头,清理他的呼吸道以确保呼吸通畅,用沾了清水的布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进行物理降温。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她也顾不上擦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灰枭的生命体征上。救活他!这是她的职责,是她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她对顾锦城绝不能辜负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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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寨子中央最大的那栋依山而建、气势最为恢弘的竹楼内。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顾锦城挺拔如松地站在中央,身姿依旧稳定,眼神锐利如鹰隼,承受着上首老族长浑浊却依旧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以及旁边岩刚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毫不掩饰的逼视。竹楼两侧,还坐着几位寨子里的长老,他们表情严肃,沉默不语,如同山岩。

  岩刚将几枚黄澄澄的弹壳和一个破损的、带有明显现代工业痕迹的指南针残片重重地拍在竹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声音如同炸雷,在寂静的竹楼内回荡:“这些!都是从圣山禁地边缘找到的!和你们出现的时间完全吻合!那些在林子里像鬼影子一样窥探、亵渎圣山的外来人,就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把灾祸带给了我们‘塔瓦’寨!惊扰了山灵!”

  顾锦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证据”,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他迎向岩刚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地回应,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岩刚头人,我们同样是被追杀者。这些人的目标是我们,但他们的出现,并非我们所愿,更非我们引导。他们装备精良,行事诡秘,对贵寨的圣山恐怕也未必心存敬意。相反,我们或许可以合作,共享信息,弄清楚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共同消除这个对贵寨同样构成威胁的存在。”

  “合作?” 岩刚嗤笑一声,布满疤痕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信任和讥讽,“拿什么合作?就凭你们三个,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有你?”他上下打量着顾锦城,“你拿什么保证这不是你们引狼入室的诡计?”

  “凭我们对‘敌人’行事风格的了解,凭我能提供的、不同于山林狩猎的现代战术分析和情报判断。” 顾锦城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沙场淬炼而产生的、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力量,“以及,凭我的战友,那位正在尽力救治我另一位战友的医生,她拥有的、或许不同于寨中巫医的医术,在寨民受伤或生病时,难道不是多一份希望和保障吗?” 他提到了宋墨涵。

  在这个以力量、经验和实用至上的环境中,他巧妙地突出了她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价值,这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在孤立无援中寻求支点、并保护她的策略。

  老族长一直沉默地听着,布满老年斑的手缓缓摩挲着一根磨得光滑油亮、顶端镶嵌着一颗不知名野兽獠牙的骨制权杖。他的目光在顾锦城坚毅沉稳的脸上停留许久,又缓缓移到桌上那些来自外面世界的、充满“不祥”意味的“证物”,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权衡、算计,以及一丝对未知风险的深深忌惮。寨子的安全与古老的规矩,外来的变数与可能的利益,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仿佛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时,竹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阿黎带着哭腔的、尖锐的呼喊,如同利刃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族长!爷爷!不好了!岩丽姐姐……岩丽姐姐她为了采崖壁上那株罕见的‘紫背七叶莲’,从后山鹰嘴崖上摔下来了!伤得很重!流了好多血!”

  这一声呼喊,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竹楼内激起千层浪。岩刚猛地站起,脸色瞬间煞白,刚才的怒气被巨大的惊恐取代。老族长也霍然抬头,权杖顿地。所有长老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担忧。岩丽,是头人的女儿,也是寨子里许多年轻人倾慕的对象!

  顾锦城的心念电转,鹰嘴崖?紫背七叶莲?他记得宋墨涵之前研究岩姆的草药时,曾喃喃自语提到过几种药性强烈但风险极高的草药,其中似乎就有此物,通常用于应对极其严重的炎症和毒素攻心……岩丽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去采这种药,是为了……灰枭?

  变故,总是在瞬息之间发生。而危机,往往也伴随着意想不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