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荣归暗礁与凤诏贷金-《美人谋:锦瑟映江山》

  帝都的永定门外,旌旗招展,卤簿仪仗森严列队,文武百官按品阶垂首而立。通往皇城的御道两侧,禁军五步一岗,铠甲鲜明,刀枪如林,肃杀之气冲淡了部分百姓围观欢呼的热烈。

  这是极高规格的迎师礼,近乎宗室亲王凯旋的顶格待遇。

  萧逐渊与谢清晏并骑而入。萧逐渊一身玄色亲王常服,金冠束发,面容冷峻,目光扫过两侧百官,无喜无悲。谢清晏则身着超品护国夫人规制的大妆,雍容华贵,气度沉静,绝美的容颜在盛装下更添几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恭迎镇国靖亲王、护国夫人凯旋——”礼官高亢的唱喏声在空气中回荡。

  百官躬身行礼,山呼千岁。场面盛大,荣耀至极。

  然而,无论是萧逐渊还是谢清晏,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盛大场面下的微妙。百官的眼神复杂,敬佩、畏惧、嫉妒、探究兼而有之。几位宗室老王,如瑞王、成王,虽也依礼行事,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透着几分审视与不以为然。太后母族的几位官员,态度则显得过于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保持的距离。

  进入皇宫,在太和殿接受皇帝(由荣懿太后垂帘)的正式封赏和慰劳。流程冗长,言辞恳切,赏赐丰厚,但端坐龙椅之上、隔着重重珠帘的荣懿太后,那透过帘幕传来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考量。

  “爱卿夫妇为国建功,劳苦功高,如今四海初定,正需尔等这般栋梁辅佐朝纲,望日后亦能秉持忠心,护卫社稷。”太后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

  “臣(臣妇)谨记太后教诲,定当竭尽全力,以报皇恩。”萧逐渊与谢清晏叩拜回应,言辞恭谨,心下却是一片清明。这“护卫社稷”四字,何尝不是一种提醒与警示?

  靖亲王府(新赐的、规制更大的府邸)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官员勋贵络绎不绝。萧逐渊以军旅疲惫需静养为由,大多交由管家和属官应对,只见了少数几位心腹和军中同僚。

  谢清晏这边更是焦点。超品护国夫人的身份,加上娘子商团在北境展现出的惊人能量,让她成了帝都贵妇圈中最为炙手可热又最为复杂的存在。

  这日,柳明月匆匆从商团总部赶来,屏退左右后,面露忧色:“王妃,情况有些不妙。以广盛皇商陈家、永昌皇商李家为首,联合了几家宗室背景深厚的商号,正在暗中大肆收购蚕丝、棉麻等原料,同时压价抛售同类布匹绸缎,明显是针对我们娘子商团来的。他们资金雄厚,背后又有宗室撑腰,长此以往,我们的市场份额和价格体系都会受到巨大冲击。”

  谢清晏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指尖轻轻划过茶杯边缘:“看来,有人是眼红北境后勤这块肥肉,更忌惮商团汇聚的财富与影响力。想用商业手段打压我们,断我臂膀。”

  “不仅如此,”柳明月压低声音,“奴婢还查到,瑞王府和成王府的长史,近日与陈、李两家的家主过往甚密。恐怕……这不单单是商业竞争。”

  正说着,门外侍女通报:“娘娘,皇后娘娘宫中的掌事女官秋瑾姑姑来了。”

  谢清晏与柳明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讶异。皇后性子温和,素来不参与朝政与后宫倾轧,此时派心腹前来为何?

  秋瑾姑姑进来,行礼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奴婢给护国夫人请安。皇后娘娘心系天下,感念北境将士忠勇,欲在城郊募资重修慈恩寺,为将士亡魂祈福,亦为陛下和太后祈福延寿。只是……内帑近日有些吃紧,听闻娘子商团仁义为先,财力雄厚,特命奴婢来问问,能否……暂借十万两白银,以解燃眉之急?”

  谢清晏心中一动,重修寺庙是假,借题发挥是真。她不动声色:“皇后娘娘慈悲,乃万民之福。不知这借款……利息几何?周期多长?可有凭证?”

  秋瑾姑姑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娘娘说了,按市面通行,三分利即可。周期嘛,待内帑宽裕便还。至于凭证……娘娘可亲书借据,加盖凤印,夫人看如何?”

  三分利?十万两白银,年息便是三千两!而且皇后亲书借据,加盖凤印……这已不是普通的借贷,这几乎是将皇室信用抵押了出来!一旦接下,这借据在手,某种程度上,便成了一道护身符,却也成了烫手山芋。接了,等于向皇后乃至其背后的势力靠拢,会得罪太后及其他宗室;不接,便是拂了皇后的面子。

  谢清晏沉吟片刻,展颜一笑,笑容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皇后娘娘为国祈福,乃大善之举,清晏岂能不支持?十万两,三日内便可备齐。利息就按娘娘说的办。至于借据……娘娘凤印金贵,岂敢轻动?不若由娘娘手书一份,言明借款用途、数额、利息及归还期限,由秋瑾姑姑与清晏共同见证画押即可。如此,既全了规矩,也免得污了娘娘清誉。”

  她既答应了借款,全了皇后的面子和高利贷的实质,却又巧妙地将“加盖凤印”降格为“手书”,避免了过度绑定,留下了转圜余地。同时点明“污了娘娘清誉”,更是提醒对方此事不宜张扬。

  秋瑾姑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笑道:“夫人思虑周详,奴婢定当回禀娘娘。如此,便说定了。”

  送走秋瑾,柳明月忧心忡忡:“王妃,这……皇后此举是何意?三分利,这……”

  谢清晏眸光清冷:“修寺是假,试探是真,或许……也是某些人急需银钱的手段。这十万两,未必能到慈恩寺的工地上。但这张借据,用得好,或许能让我们在接下来的风波中,多一分依仗。”她看向柳明月,“商团那边,既然他们想打价格战,我们便奉陪。传令下去,动用我们的储备,稳住原料渠道,同时,推出几款新品,以设计和品质取胜。另外,查一查陈、李两家以及他们背后宗室的账目,看看他们突然调动如此庞大资金的底气从何而来。”

  她敏锐地感觉到,皇后的借贷与宗室皇商对娘子商团的围剿,或许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夜深,养心殿东暖阁。

  荣懿太后听着心腹回报今日皇后女官前往靖亲王府借贷之事,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修慈恩寺?她倒是会找由头。三分利……看来瑞王、成王他们,最近手头是真的很紧啊。”

  她挥退众人,独自望着跳跃的烛火,眼神幽深。萧逐渊和谢清晏的权势确实太大了,军权、财权、民心,几乎集于一身。赏无可赏,便生忌惮。宗室们的动作,皇后的试探,何尝不是这种情绪的折射?她需要这把锋利的刀镇住朝堂内外,却又不得不防着刀锋伤及自身。

  “但愿你们……好自为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暖阁的沉香中。

  而在遥远的西域,那片荒芜的古堡下,幽绿色的烛火再次亮起。星图墙壁前,那神秘的身影发出沙哑的低笑:

  “……金钱的流动,权力的博弈,人心的贪婪……真是绝佳的温床。‘种子’,该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