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炉灰归营-《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国军车队的尘土在夕阳下泛着血色。佐佐木雄二坐在摇晃的吉普车里,看着担架上的森下浩二被抬进野战医院的帐篷。德国顾问克鲁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朋友,接下来你得自己小心了。”

  野战医院设在一处废弃的村庄里,到处是呻吟的伤兵和忙碌的医护人员。雄二注意到,这里的伤患大多是轻伤员,重伤员寥寥无几——显然能从前线活着送到这里的并不多。

  “日本人?”一个戴红十字臂章的外国医生皱眉打量着雄二。

  “反战人士,”克鲁格解释道,“他的朋友需要手术。”

  医生检查了森下的伤势,摇摇头:“伤口严重感染,需要立即截肢。但麻醉药!”

  “用我的配额。”克鲁格果断地说。

  雄二被安排在帐篷外等候。夜幕降临,医院点起了煤油灯,灯光在帆布上投下忙碌的人影。远处炮声隆隆,那是武汉方向传来的。

  “抽烟吗?”一个穿国军制服的军官递来支“老刀牌”。

  雄二摇头谢绝。军官自顾自点上,突然用日语问:“大阪人?”

  雄二浑身绷紧。军官笑了笑,摘下帽子露出额角的伤疤:“别紧张,我是台湾人,东京留过学。”他吐了个烟圈,“你们的事我听说了,炸毒气车的英雄。”

  “我们只是……”

  “不用解释,”军官打断他,“在这鬼地方,活下来的都是兄弟。”

  手术持续到半夜。雄二靠在弹药箱上打盹,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克鲁格带着两个国军宪兵匆匆走来,脸色凝重。

  “情况有变,”德国人低声道,“刚收到情报,日军特高课悬赏捉拿你们,已经有人告密了。”

  雄二握紧了腰间的南部式手枪——这是他们唯一没被收缴的武器。克鲁格摇摇头:“不是这里,但你们必须立刻转移。”

  “森下刚做完手术。”

  “抬走,”克鲁格斩钉截铁,“我已经安排了车。”

  十分钟后,昏迷的森下被抬上一辆伪装成救护车的卡车。克鲁格塞给雄二一张纸条:“去这个坐标,有我们的人接应。”

  卡车在夜色中驶离医院。车厢里除了森下,还有几个轻伤员和一个国军医护兵。医护兵警惕地盯着雄二,手始终没离开腰间的手枪。

  “放心,”雄二举起双手,“我们只想活命。”

  车行至凌晨,突然一个急刹。前方传来嘈杂的喊声和引擎声。医护兵掀开车帘一角,脸色骤变:“检查站!日本人的!”

  雄二透过缝隙看到,路障前站着几个日军士兵,钢盔下的面孔在车灯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领头的军曹正在检查前车的证件。

  “把担架放平,”雄二快速说道,“盖上毯子,就说我们是重伤昏迷的国军俘虏。”

  卡车缓缓挪到路障前。军曹用手电筒照着每个人的脸,当照到雄二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雄二心跳如鼓,但保持着呆滞的表情。

  “这个怎么回事?”军曹用枪管指着森下。

  “重伤员,”医护兵用蹩脚的日语回答,“头部中弹,活不过今晚。”

  军曹嫌恶地摆摆手:“快走快走,别死在这儿。”

  卡车重新启动时,雄二的后背已经湿透。医护兵长舒一口气:“你日语真好。”

  天亮时分,他们抵达目的地——一个隐蔽在山谷中的小村庄。接应的是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自称“老吴”。他带人把森下抬进一间农舍,里面早有医生等候。

  “你们安全了,”老吴给雄二倒了杯热茶,“这里是新四军和国军的联合交通站。”

  雄二这才知道,克鲁格表面是德国顾问,实际暗中帮助中国军队。这个交通站专门转移重要人员和物资,偶尔也救治双方伤员。

  森下在三天后醒来,发现自己少了条腿时,出奇的平静。“总比没命强,”他苦笑着对雄二说,“这下真成废人了。”

  老吴给他们安排了新身份——森下是上海日资企业的雇员,在战乱中受伤;雄武则是他的同事。等森下能坐起来了,就用渔船送他们去上海。

  “到了上海有我们的人接应,”老吴说,“租界里日本人多,你们容易隐藏。”

  计划在十月中旬实施。这段时间里,雄二帮着交通站做些翻译和情报整理工作。一天夜里,老吴带来个惊人消息:九江日军内部发生哗变,大阪第四联队的士兵与宪兵队爆发冲突,原因是联队长野田大尉被特高课逮捕。

  “罪名是包庇叛徒,”老吴意味深长地看着雄二,“据说跟你有关。”

  雄二心头一震。野田虽然严厉,但一直暗中保护联队里的“问题分子”。如果因为自己连累了他……

  “我想回九江。”雄二突然说。

  “你疯了?”森下从床上撑起身子,“回去送死吗?”

  老吴也反对:“太危险了。吉村少佐正等着拿你的人头领赏呢。”

  雄二摇摇头,从贴身口袋掏出那块钨矿砂:“野田大尉救过我的命。大阪第四联队可能有很多混蛋,但也有原田那样的人,我不能丢下他们。”

  沉默良久,老吴叹了口气:“如果你真想回去,我倒有个主意。”

  计划大胆而冒险:利用日军内部矛盾,制造野田大尉是被冤枉的证据,同时散布特高课贪污军饷的谣言。老吴认识几个被俘的日军士兵,可以配合演戏。

  “但需要个关键人物,”老吴盯着雄二,“一个能证明野田清白的人。”

  “我去。”雄二毫不犹豫。

  森下挣扎着下床:“我跟你一起。”

  “别傻了,”雄二按住他,“你这状态连路都走不了。”

  最终决定由雄二伪装成被游击队俘虏后逃脱的士兵,主动“投案自首”。老吴会安排人在日军内部接应,制造混乱。

  分别那晚,森下把珍藏的最后一瓶清酒拿了出来。“敬原田,”他声音哽咽,“敬所有回不去的兄弟。”

  雄二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他想起穿越前那个和平的世界,想起自己曾经只是个沉迷战争游戏的宅男。这一年多的经历像场漫长的噩梦,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

  黎明时分,雄二换上老吴准备的日军制服——脏兮兮的,像是经历了苦战。腰间别着南部式手枪,口袋里装着伪造的“游击队情报”。老吴亲自送他到距离日军哨所不远的小路。

  “记住,”老吴最后叮嘱,“进去后先找辎重队的山本军曹,他是我们的人。”

  雄二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向哨所。哨兵发现他时,立刻拉动枪栓:“站住!什么人?”

  “大阪第四联队,佐佐木雄二,”他举起双手,“我从游击队逃出来了!”

  哨兵用枪指着他,喊来了值班军官。巧的是,来人是雄二认识的第三中队小林少尉。看到雄二的脸,小林瞪大了眼睛:“你……你还活着?”

  “野田大尉在哪?”雄二直接问道,“我有重要情报!”

  小林犹豫片刻,最终带他去见了临时接管联队的副联队长田中中佐。田中是个典型的职业军人,对特高课插手军务早已不满。

  “佐佐木雄二,”田中审视着他,“你知道自己被列为头号叛徒吗?”

  雄二挺直腰板:“长官明鉴,我是被游击队绑架的。他们想策反我,但我趁机逃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伪造的文件,“这是我在他们指挥部偷到的情报。”

  文件是老吴精心准备的,上面记载着特高课如何栽赃第四联队,目的是吞没联队的特别军费。田中翻阅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野田大尉是冤枉的,”雄二趁热打铁,“特高课早就想控制我们联队,因为……”他压低声音,“因为我们知道他们在倒卖军用物资。”

  这句话戳中了田中的痛处。第四联队上下都对特高课的跋扈不满,而物资贪污更是敏感话题。田中立即下令召集各中队军官开会。

  会议上,雄二的“证词”引起轩然大波。早就对特高课不满的军官们群情激愤,尤其是听说吉村少佐私吞了士兵的抚恤金后。会议中途,山本军曹按计划带来个“俘虏”——其实是老吴安排的日共成员,此人“供认”特高课与游击队有秘密交易。

  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当天下午,愤怒的士兵包围了特高课驻地,要求释放野田大尉。吉村少佐见势不妙,带着几个亲信仓皇逃离。

  傍晚时分,野田大尉终于被放出禁闭室。看到雄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恢复了军人本色。

  “佐佐木雄二,”他沉声道,“你还有脸回来?”

  雄二立正敬礼:“报告联队长,属下从未背叛帝国!”

  野田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笑了:“大阪的狐狸,永远这么狡猾。”他转身对田中说道,“恢复佐佐木的军衔,编入我的直属分队。”

  就这样,雄二戏剧性地回到了日军序列。当晚,野田私下召见了他。

  “我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野田倒了杯清酒推给他,“但这次你确实帮了联队。”

  雄二低头不语。野田继续道:“森下浩二呢?”

  “死了,”雄二面不改色,“游击队处决了他。”

  野田叹了口气:“可惜了,他是个好兵。”突然话锋一转,“明天我们开拔去武汉,你跟我一起。”

  雄二心头一震。武汉会战已近尾声,日军虽然占领了武汉,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更重要的是——那里离上海更近,或许能找到机会脱离军队。

  “遵命,联队长。”

  走出指挥部时,夜空繁星点点。雄二摸了摸口袋里的钨矿砂,想起森下和老吴,想起原田和小虎,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战争还在继续,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是英雄,不是叛徒,只是一个在乱世中努力保持人性的普通人。

  远处的集合号响起,士兵们开始收拾行装。雄二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味的空气,大步走向营房。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将再次穿上那身熟悉的军装,继续这场荒诞而危险的表演。但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用大阪商人的智慧,在这场疯狂的战争中,尽可能多地拯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