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血色救赎-《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蚌埠的夏夜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佐佐木雄二躺在临时营房的草席上,汗水浸透了背心。隔壁床的森下浩二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丝毫不在意蚊虫的叮咬。自从完成那趟钨砂运输任务后,整个中队都被安排在这个破旧的仓库里休整。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雄二一个激灵坐起身,看见窗外闪过手电筒的光亮。

  “紧急集合!所有人带上装备!”

  森下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边系裤带一边骂骂咧咧:“大半夜的,又搞什么鬼。”

  营区空地上已经站满了睡眼惺忪的士兵。中队长野田大尉铁青着脸站在汽油桶搭成的临时讲台上,身旁站着几个从未见过的军官。

  “接到情报,”野田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附近发现中国游击队活动。各小队立即出发搜查周边村庄!”

  雄二和森下被分到第三小队,负责搜查东面三个村庄。走在田埂上时,小队里的老兵原田压低声音说:“听说昨晚有辆军列被炸了,死了十几个兵。”

  森下挑了挑眉:“游击队这么大胆子?”

  “谁知道呢,”原田耸耸肩,“反正上头要我们抓几个‘可疑分子’交差。”

  第一个村子静得出奇。士兵们踹开每户人家的门,用手电筒照着每个角落,却只找到几个瑟瑟发抖的老人和孩子。小队长气得摔了一个陶罐:“八嘎!年轻人都去哪了?”

  第二个村子同样空荡荡的。就在小队长准备放弃时,一个士兵在村后的树林里发现了新鲜的马粪。

  “追!”

  雄二跟着队伍冲进树林。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割得支离破碎,脚下的枯枝发出脆响。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树皮飞过。

  “卧倒!”

  小队立即散开。雄二趴在一截倒木后面,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匹的嘶鸣。又是一阵枪声,这次是从多个方向传来的。

  “中埋伏了!”有人大喊。

  接下来的混战像场荒诞的噩梦。黑暗中根本分不清敌我,士兵们胡乱射击,子弹在树林里乱窜。雄二看见两个黑影从身边掠过,却故意抬高了枪口。

  枪声突然停了。小队长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个人——一个被流弹击中大腿,两个在追逐中失踪。

  “继续搜!”小队长咬牙切齿。

  天亮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了失踪的士兵——两具尸体被摆成跪拜的姿势,胸前用木炭画着大大的“杀”字。

  小队长脸色煞白,命令立即返回。路上,森下悄悄碰了碰雄二的手臂:“看那边。”

  溪水边的泥地上,有几行清晰的马蹄印,还有汽车轮胎的痕迹。

  回到驻地,野田大尉听完汇报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下午,联队本部派来了特别调查组。雄二被叫去问话时,注意到调查军官的领章不是第四联队的。

  “你说听到了汽车声?”戴着圆框眼镜的调查官盯着雄二。

  “是的,长官。溪边有轮胎印。”

  调查官和助手交换了个眼神。等雄二离开时,隐约听见他们在说\"...新四军的机械化支队...\"

  三天后,联队突然接到调防命令。士兵们收拾行装时,原田带来了最新消息:“听说那晚袭击我们的不是普通游击队,是新四军的正规部队。他们从国军那里搞到了汽车和重武器。”

  森下吹了声口哨:“这下有好戏看了。”

  运输卡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雄二靠着车厢板,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这次的目的地是个叫明光的小镇,据说那里刚建立了日军的前进补给站。

  “听说补给站存着够一个师团用半个月的弹药,”原田神秘地说,“还有从南京运来的‘慰安妇’。”

  森下做了个厌恶的表情:“那些可怜的女人。”

  傍晚时分,车队驶入明光镇。与想象中不同,这个补给站简陋得可怜——几间加固的民房,外围拉了铁丝网,四个角落建了木制哨塔。

  分配住处时,雄二注意到营区边缘有个上锁的仓库,门口站着双岗。更奇怪的是,站岗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宪兵。

  “别多管闲事,”森下拽了拽他的袖子,“那是‘特殊物资’。”

  深夜,雄二被尿意憋醒。他轻手轻脚地走出营房,借着月光向厕所走去。经过那个神秘仓库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他屏住呼吸靠近,听见一个粗鲁的男声用日语呵斥:“闭嘴!再哭就不给饭吃!”

  回应的是带着朝鲜口音的日语:“求求你...我女儿发烧了。”

  雄二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赶紧躲到阴影处,看见一个军官领着几个士兵走向仓库。月光下,军官的肩章闪着寒光——是个少佐。

  “把这两个送到我房间,”少佐指着仓库,“剩下的明天运往前线。”

  士兵们拖出两个瘦弱的身影。雄二认出那是朝鲜女人,穿着破烂的和服,眼神空洞得像人偶。

  回到营房后,雄二久久无法入睡。天亮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午饭时,他故意把汤洒在一个宪兵身上。趁对方去换衣服时,他偷看了挂在墙上的仓库值班表。

  “你疯了吗?”森下在晚饭后把他拉到角落,“打‘慰安妇’的主意?会被枪毙的!”

  雄二摇摇头:“不是全部...只救那两个朝鲜母女。我听见她们今晚要被送走。”

  森下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大阪人果然都是疯子。”他压低声音,“仓库后面有个排水沟,我观察过,够一个人爬进去。”

  午夜两点,正是哨兵最困的时候。雄二穿着偷来的宪兵外套,悄悄摸到仓库后面。排水沟比他想象的窄,铁丝网划破了手臂,但他咬牙忍住了痛呼。

  仓库里比想象的大,用木板隔成了十几个小间。每个小间里关着三四个女人,大部分已经麻木地睡着了。最里面的隔间,那个朝鲜母亲正抱着女儿轻声哼歌。

  看见穿宪兵制服的雄二,女人恐惧地缩成一团。

  “别出声,”雄二用生硬的朝鲜语说,“我是来帮你们的。”

  女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雄二掏出准备好的便服:“换上这个,跟我走。”

  他们刚挪到仓库后部,外面突然传来喊叫声。雄二心头一紧——被发现了?但声音是从正门方向传来的,还夹杂着日语和中文的咒骂。

  “快!现在!”

  三人钻出排水沟,借着夜色的掩护向铁丝网跑去。雄二用提前准备好的钳子剪开一个缺口。就在这时,整个营地突然警报声大作,探照灯扫过地面。

  “趴下!”

  一发炮弹落在营区中央,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新四军!新四军打来了!”有人用日语尖叫。

  雄二趁机推着母女俩穿过铁丝网:“往东跑!两公里外有个天主教堂!”

  女人抱着孩子深深鞠了一躬,消失在夜色中。

  营区已经乱成一团。士兵们衣衫不整地跑来跑去,军官们声嘶力竭地下着互相矛盾的命令。雄二混在人群中,故意往弹药库相反的方向跑。

  袭击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等增援部队赶到时,新四军早已不见踪影。清点损失时,野田大尉的脸黑得像锅底——弹药库被炸毁了大半,更糟的是,仓库里的“慰安妇”跑了一半。

  “查!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野田咆哮道。

  调查持续了三天。最后,一个倒霉的朝鲜翻译被指控“通敌”,在全体士兵面前被枪决。没人注意到,有两个朝鲜女人永远消失了。

  一周后,联队接到新命令——调往合肥休整。出发前夜,森下塞给雄二一个小布包:“教堂神父托人送来的。”

  布包里是一块绣着十字架的手帕,和一张字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日文写着:“神保佑你。”

  雄二把手帕塞进贴身的兜里。卡车驶出明光镇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已经变成废墟的补给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抹鲜红的野花正倔强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