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磨砺獠牙-《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野战电话挂断后的嗡鸣,仿佛还在死寂的库区空气中震颤。华中派遣军后勤监察部——宫崎少佐——明日午前——突击核查。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每一个听到电话内容的士兵心上,也将佐佐木雄二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这不是普通的巡查,这是来自更高层级、更专业部门的死刑执行官!藤田少佐那点关系和人脉,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恐怕连缓冲垫都算不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库区。

  “监察部!是监察部!” “完了……彻底完了……” “他们会枪毙我们所有人!” “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有士兵当场崩溃,瘫坐在地失声痛哭;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还有人则用充满血丝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住雄二和中村办公室的方向,那目光里不再是畏惧,而是濒临疯狂的怨毒和指责。

  中村大尉办公室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人体摔倒在地的声音,接着是酒瓶滚落的脆响和更加含糊不清的呜咽哀嚎。他已经彻底烂泥扶不上墙了。

  岛田军曹脸色死灰,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手指都在颤抖。森下军医从医务室门缝里看到外面的情景,吓得立刻缩回头,紧紧关上了门,仿佛那薄薄的门板能挡住即将到来的厄运。

  崩溃就在眼前!一旦士兵彻底失控,不需要监察官到来,他们自己就会在内讧和疯狂中毁灭一切!

  雄二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却瞬间压下了他内心所有的波澜。不能乱!绝对不能在最后时刻自乱阵脚!他一步踏上办公室门前的一个弹药箱,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混乱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肃静!!”

  这一声怒吼蕴含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嚎和骚动。所有士兵都被震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

  “看看你们的样子!像什么帝国军人!”雄二的声音冰冷而高亢,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煽动力,“敌人还没来,就要自己先砍下自己的脑袋吗?蠢货!”

  他指着库区外面:“监察部来核查,是因为我们这里重要!是因为我们守卫着帝国的物资!是因为有人可能在窥探这里!我们越是慌乱,就越证明心里有鬼!就越会给敌人可乘之机!你们想坐实罪名吗?”

  士兵们被他这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话术弄得一愣一愣的,混乱的情绪暂时被更深的迷茫和恐惧压制。

  “所有人听令!”雄二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立刻下达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命令,如同即将投入最后战斗的指挥官,“岛田军曹!立刻组织所有人,彻底清扫库区!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垃圾、废料,全部清理干净!要让宫崎少佐看到,我们‘貔貅库’虽然地处偏僻,但秩序井然,士气高昂!”

  “哈……哈依!”岛田被这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顿首。

  “第一班、第二班!负责弹药库和物资堆放区!所有物品重新整理,擦拭干净!账册全部搬到我这里来!”

  “第三班!负责营房和院落!不得有一片纸屑!”

  “森下军医!”雄二看向医务室,“立刻整理医务室!所有药品器械摆放整齐!伤员(他看了一眼医务室)……妥善安置!”他的眼神传递着森下能懂的冰冷信息。

  森下颤抖着打开门,点了点头。

  “快!动起来!在天亮之前,这里必须焕然一新!谁敢懈怠,军法从事!”雄二最后一声怒吼,如同鞭子抽打在士兵们麻木的神经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尽管内心充满恐惧和绝望,但明确的指令和“军法从事”的威胁,暂时给了这群崩溃边缘的人一个机械行动的方向。士兵们像是被上了发条的傀儡,立刻疯狂地动了起来。扫帚、抹布、水桶被翻找出来,所有人开始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打扫、清理、整理。拆卸“再生工坊”留下的金属碎屑和油污被拼命刮擦冲刷;散落的工具被收集归位;营房里的个人物品被塞进储物柜;甚至连院子里的杂草都被徒手拔除。

  这是一场绝望的粉饰,一场在断头台下疯狂涂抹脂粉的丑剧。但雄二需要这场忙碌,需要让士兵们没有时间去思考恐惧,需要用这种形式上的“秩序”来填充内心的虚空,也用来……迎接最终的审判。

  在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忙碌的同时,雄二将自己关进了办公室。中村大尉瘫在角落,对他视而不见。雄二无视了他,径直走到桌前,摊开了所有的账册、单据以及他之前精心炮制的各种报告副本。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宫崎少佐,后勤监察部,专业人员。普通的做账手段恐怕难以瞒过他们的眼睛。他必须做得更绝,更巧妙,甚至要主动制造一些“亮点”来转移注意力。

  他首先再次核对了核心的弹药库存账目。数字必须绝对精准,这是他最初立身的基础,也是最能直接要命的地方。他反复核算,确保账实完全相符。

  然后,他将重点放在了“非正常损耗”和“资源再生”这两个关键且危险的区域。

  对于“损耗”,他重新进行了分类和阐述。将那些拆解武器零件造成的空缺,巧妙地分摊到多次“小型训练损耗”“装备自然锈蚀报废”“疑似遭鼠蚁蛀咬损坏”(他甚至翻出了一些真正被老鼠啃过的木箱残片作为“证据”)等极其零碎且难以追查的项目上。每一个项目的损耗量都控制在合理的下限,如同蚂蚁搬家,分散到几乎无法引起注意的程度。

  对于“资源再生”,他则大肆渲染。他将“再生工坊”描述成一个在艰苦条件下、发挥帝国军人 ingenuity(创造力)、变废为宝的模范项目。他不仅准备了详细的“废品回收清单”“再利用成果报告”,甚至开始草拟一份《关于前线部队开展资源回收再利用以缓解后勤压力的建议》,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呈交给宫崎少佐,试图将审查者的思路引向“表彰推广”而非“追责”的方向——尽管他自己都知道这希望渺茫,但哪怕能分散对方一分钟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他还准备了另一份文件——《关于加强偏远后勤节点安全防卫的紧急请示》,再次强调了“近期遭遇不明身份人员窥探”和“士兵失踪事件”,将内部管理的潜在问题,扭曲为外部威胁带来的挑战,试图博取一丝同情,或者至少提供一个可以推诿的借口。

  时间在疯狂的忙碌和绞尽脑汁的算计中飞速流逝。窗外,士兵们机械地忙碌着,将库区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窗内,雄二伏案疾书,用文字编织着最后一道或许不堪一击的防线。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库区竟然真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前所未有的“整洁”和“秩序”。所有碍眼的废铁垃圾都被堆放到最偏僻的角落并用油布盖好,地面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整齐划一,士兵们换上了相对干净的军装,虽然眼神依旧惶恐,但至少站得笔直。

  雄二合上最后一份修改好的账册,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冰冷而锐利,如同磨砺了一夜的獠牙。

  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粉饰已完成,账目已“优化”,说辞已备好。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位来自华中派遣军后勤监察部的宫崎少佐,用他专业的、冷酷的目光,来审视这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粉刷一新的坟墓。

  晨光熹微,照亮了库区虚假的平静,也照亮了每一个人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